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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中国江苏南通
父亲已经过世多年了。
记忆里的父亲总是漂泊在外,一年到头只回—两趟家,回来会带一些好吃的——糖,水果,有时还有玩具,玻璃球之类,一大捧之多,我会兴奋得睡不着,在奶奶床上翻来翻去,不时尖叫两声,开始还好,时间一长,父亲便会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站在床边,故意板着脸,一声不吭,奶奶忙叫我快睡,再不睡就要打屁股了,我连忙钻进被子,躲进奶奶的怀里。除此之外,父亲不怎么和我说话。也许他还问过我学习的事,或者有没有听母亲的话有没有淘气,但我没有印象了。
最初对父亲的印象都来自母亲给父亲的信。母亲是文盲,不识多少字,那时村里搞过社会主义扫盲远动,凡是不识字的村民都要到学校上课,母亲也去了,还是不认字,要写信,她就会在我做晚作业时对我说:文平,晚上要给你爸写信哩。我就知道了。吃过饭,点了灯,母亲坐在灯下扎鞋底。我在书桌旁坐下铺开信纸(那是父亲从外地带回的文件纸我也拿它写作业,到学校做笔记,心里充满自豪)握着铅笔,问母亲:还是写亲爱的吗?母亲嗯了一声,埋下头,用力挖着鞋底。“妈,今天老师教我们写信的开头,比如说敬爱的周总理,敬爱的老师,我能不能写敬爱的?”“那不行,妈妈写信给爸爸就用这个称呼,春红的妈妈写信给他爸就是用的这个呢。你可不要到外面瞎说,会被人家笑的呢。”“哦。他们为什么笑啊?”“小孩不懂,你就写亲爱的吧。”“哦——”疑惑的念头只在我幼小的脑海里短暂逗留,就被忘得一干二净了。母亲说一句,我就写一句。第一句总是道平安,询问父亲那边可安好,接下来是家里的琐碎,常常一小段,就没得说了。我停下笔,看着母亲,问:“接下来呢?”母亲说让想一想,又埋下头扎鞋底,线从厚厚的鞋底一边穿到另一边,我好奇的看着。她的中指套着一个铁针管,针管表面布满小小的圆凹坑,正好包住缝衣针的屁股,每一针,都要先用针管抵住缝衣针使劲往鞋底里顶,直到针尾差不多和鞋面平齐另一边已经露出一大截,再用拇指和食指夹住用力拔出来,有时手指夹不出,母亲就侧过脸,用牙齿咬住针,一拔,线就“呜”的一声引过来了。这简单的动作和声音在我的眼里简直充满了神奇和美感,我几乎看得痴迷了,眼珠一动都不动,多年以后,我还是很喜欢看母亲给我扎鞋底。“接下来呢?”我问。“再想想啊。”过了一会儿,母亲看着我:“要不,你跟爸爸说两句吧?”我吐了吐舌头,说:“我不会,我不知道说什么呢。”“哦,那我再想想。”但不久后,母亲叹了口气,说:“没得说了,就这样吧。你结尾吧。”我一笔一划在下面写上我和母亲的名字,日期,如果不确定,还要查下日历,一切妥当就塞进信封,用抹鞋底的浆糊封了口,在母亲的吩咐下写好收信和寄信的地址,交到她手里。每封信之间大约相隔一两个月,如果不是途中周转颇费时日,时间会更短。那一封封信内容简短而且相似,以致后来许多话母亲还没说出口,我就已经写好了。这一封封信让我构想一个模糊的身影,这个身影开始像雪片或树叶一样在风中飘舞,后来渐渐聚在一起,不停地组合排列,散开再重来,再飘散,形态各异,千变万化,但都令我神往。我一边写一边想,我的父亲一定是个伟大的人,他在外面做我不知道但一定伟大的事。在同学面前在我的作文里我都是这么不无炫耀的表达的。信寄出去之后,我和母亲一样盼望着父亲的回信,每次邮递员从家门口骑自行车路过,我都希望他能停下来,在路上大声叫母亲的名字,然后喊道:“拿私章来——!”我就会急匆匆从抽屉里翻出母亲的私章,飞快地跑上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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