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隐娘》是2015最值得去电影院观看的一部电影。用影评人的话说“画面美得仿佛草木会呼吸,山川会漂移,镜头本身已说出大量台词,故而,人物不用说话”,“一部需要凝望,而不只是观看的佳作”。
侯孝贤七年磨一剑,拍了部能载入史册的片子。第一次,华人从光影的缝隙里寻回那遗失已久的古典美学。
这部纯粹的侯孝贤式电影,淡到极致,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看,抓不住其中的深情与古意。窈七口中古雅的念白,皆是人世的悲凉;聂锋的浓眉大眼,像极了阎立本《步辇图》里的唐人。刺客武侠、道家法术、儿女情长,本该是跌宕起伏的故事,侯导却用最儒家的方式大而化之,把冲突稀释在湖光山色里,把剑锋藏在生活琐碎中,看似平静,但暗潮汹涌。
从《风柜里来的人》起,侯导的镜头就开始变得很长,很远。他总是游刃于时间与空间之中,悲恸却又超然的远望着在江湖里挣扎的儿女。《童年往事》中念念不忘大陆的老祖母,侯孝贤在描绘父辈出走孤岛的离丧感,到了《悲情城市》《好男好女》《戏梦人生》的“台湾三部曲”时期,侯孝贤成熟地把个体生命的青春期上升为民族历史的“叛逆”,风格更加厚重。
到了《聂隐娘》,侯导不用台词讲故事,但它的视觉语言全都是故事,像一幅老到的中国山水画,泼墨的浪漫之后保留些许细腻的留白,意蕴绵长,余音绕梁。那些没有经过任何后期的山涧瀑流,那些没有经过任何等待的缭绕云雾,那些没有任何游人造访的自然景观,以及那些只有经过无数次构思和雕琢才能形成的深焦与长镜、庄严和摇曳,都把《聂隐娘》推向了另一个极致和巅峰。
到了一定境界,电影如同功夫,已经是左右逢源,所向如意。很多华语电影导演,有一种雄性荷尔蒙猛烈爆发的霸气。侯导没有霸气,但是他有劲道。有风度。有情怀。以自己的风格打造他的影像世界。作为一个中国人,他有操守。作为一个导演,他有方法。作为一个文人,他有气质。
美国的侯孝贤电影研究者詹姆斯·乌登有本著作《无人是孤岛——侯孝贤的电影世界》,全书最后一句话是:“也许最重要的不是一个人生活在什么时候,或者一个人为什么生活,而是一个人只是活着”。所谓“青鸾舞镜”,其实仍然是说“一个人只是活着”的故事。唯有人的孤绝感,是超越道德和历史的,最令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