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后的“还珠楼主”

原创 废纸帮 2018-09-23 02: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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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可谈下49年后的“还珠楼主”。共和国肇造，李寿民47岁，可换了人间，新派武侠名家顿时成了老古董，或者说老废物也不为过。李寿民前往苏州安家，武侠小说停更，总得找个码字的去处，幸好人际关系仍在上海，得以写戏为生。
成立不久的上海天蟾试验京剧团，正盼着上新戏，于是相邀来沪，李寿民栖身天蟾舞台三楼斗室，仅有一写字台，一椅，一床。
天蟾试验京剧团戏单
依然是快手。《雪斗》《白蛇传》《岳飞传》接踵而来，看戏和看小说的历来重叠，李寿民此间也得心应手。以《岳飞传》例，原以生为主，他改成生旦并重，不止展现岳飞誓死抗金，也着力于岳母深明大义，既契合时代，又保留温情，赢得一片叫好。
编戏的圈子不大，声名很快传到首都。一九五二年初，中央军委总政文化部成立京剧团，专函邀请，李寿民欣然北上。
这是入伍。这位傅作义旧部，如今成了解放军，不过难题也来了。其一是收入。在上海，每月至少有上千元进项，如今一百五十元已算高薪。李寿民大手大脚惯了，子女又多，怎么办？
李寿民戎装照
幸好其时风气尚开放，领导破例允许他团外兼职。于是李寿民又在北京京剧三团（张君秋）和北京市戏曲编导委员会兼任编导和委员。一人兼三职，领三份薪金，据说在当时绝无仅有。
右为张君秋
二是鸦片断源。上海熟人多，还能抽几口，到了北京，鸦片几近绝迹，烟味都闻不到。一天，总政文化部领导来访，进门见李寿民蜷缩在沙发上，浑身发抖，于是真相大白，把他送入协和医院，费时三月，旧习方才根除。
经李寿民改编的剧目包括《秋江》《打渔杀家》《抗金兵》等，他深谙部队口味，选的是造反和打仗的戏，一出文戏也是讲小尼姑萌生私情的故事，还将自报家门、引子、定场诗等大胆砍去，节奏顿时加快，也大受领导们的欢迎。
一九五四年，总政京剧团撤销，李寿民再次成了“坐家”。不久“百花齐放”，他谙熟的“章回体”一度回暖，上海《新闻日报》连载了他的历史小说《岳飞传》，接着，应中国新闻社之约，又连续推出《剧孟》《游侠郭解》两部长篇。
还珠楼主著《剧孟》
一九五六年，昆曲《十五贯》的演出引起轰动，他对江南的生活很熟悉，不久写成章回小说《十五贯》，交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
还珠楼主著《十五贯》
有迹可循的李氏创作计划，包括随中国文联“作家艺术家西北参观团”赴大西北访问后，计划以章回体写一部名为《勘探姑娘》的长篇小说；与中国京剧院阿甲合作，编导几台反映现实生活的剧目。
对之前的作品，李寿民也有写到：“现在我才体会到，我过去二十多年来所写的，是那么低级和内容空虚。主要是因为我没有在现实生活中去找材料，去反映时代的进步与发展，写出群众的斗争生活。虽然也有《力》与《兵书峡》《女侠夜明珠》之类，略有一些意识与描写、夹叙夹议穿插在内，到底还嫌太少，材料思想也还不够……”
未及付诸，“反右”开始。
《光明日报》《文汇报》《新民晚报》记者登门，除了常规问题“对共产党有什么看法”“对党的文艺有什么意见”之外，还有个特殊的，是否希望重新出版解放前的旧作？
民国时关于还珠楼主的研究
对于旧作重印，李寿民倒是有想法的。他相信自己的作品仍有销路，几本新出的书，都在封面上写出“还珠楼主”。版税也可解燃眉之急，如果内容不合宜，比如《蜀山剑侠传》，本来就卷帙浩繁，正好出个删节或修订本。不过，终于没有开口。
躲过了“反右”，紧接着是全民“大跃进”。李寿民接下两月内整理出十五出戏的任务，这对他倒也不是难事。直到有一天，董寿平来访，将一本杂志递过来说：“看看吧。‘反右’余波未平，听说还有补划的‘右派’呢，你要好自为之啊！”
翻开杂志，《不许还珠楼主继续放毒》黑体标题赫然入目。从《蜀山》批到《剧孟》，大有置人于死地之势。一日无语，接着整理剧目，次日清晨，家人见他趴在写字台上，以为又是睡着了，就按惯例给他披上一件衣服。
对《剧孟》的评论
直到迟迟不醒，急送北医附院，原来是脑出血。命虽保住，可遗留偏瘫，生活不能自理。幸有夫人得力，在床上躺了两年半，一点褥疮没生过。病中念及杜甫“穷愁潦倒，病死舟中”，起意创作长篇历史小说《杜甫》，于是开始口授，由秘书侯增记录。
工作断断续续，直到一九六一年开春，终于完成初稿。李寿民对夫人说：“二小姐，我也要走了。你多保重！”第三天，即一九六一年二月二十一日，李寿民辞世，享年五十九岁，恰与杜甫同寿。
杜甫
或者，现在才是还珠楼主最好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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