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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中国电影以642亿的票房再创新高,证明了中国电影市场确实是一座潜力无限的“金矿”。
但在繁荣的表象之下,又有多少不为人所知的冷门佳作成了市场的“牺牲品”?
记录普通家庭日常生活的纪录片《四个春天》,豆瓣评分8.9,票房1047万。
源于真实事件的黑色喜剧《平原上的夏洛克》,豆瓣评分7.9,票房940万。
以少女青春物语侧面剖析现实的《过春天》,豆瓣评分7.7,票房980万。
虽然也有《误杀》、《少年的你》、《南方车站的聚会》等杰作取得了亮眼的票房佳绩,但它们也只是流光掠影中的少数。
没有明星效应的光环,缺乏与主流群体的有效沟通,这些佳作只能沦为市场的“炮灰”,在少数影迷的心中留下印痕。
1999年,第五代导演霍建起执导的《那山那人那狗》同样遇到了市场的冷遇,甚至比刚刚提到的几部作品更惨。
虽然在当年的金鸡奖上,《那山那人那狗》一举夺得最佳故事片,饰演老邮递员的滕汝俊也斩获最佳男主角的殊荣,但影片最后仍面临没有电影公司愿意发行,且百转千回最终上映后“只卖出一张拷贝”的尴尬局面,电影票房及版权收入也只有48万元。
但这么一部在国内无人问津的电影,在日本却创下中国电影的票房神话。
影片在日本上映后累计票房超过8亿日元(合算当时汇率相当于1亿人民币),观影人数高达百万,此后更是被有“日本奥斯卡”之称的日本国家电影奖评选为最佳外语片。
没有一波三折的情节,影片就像一首唯美隽永的散文诗,天然灵秀的湘西山野风光下,是一段深沉动人的父子情。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还在读大二的刘烨饰演老邮递员的儿子,尚且青涩的他凭借未经雕琢的少年风采,也获得金鸡奖最佳男配角的提名。
影片讲述了一对邮递员父子的故事。
上世纪80年代,当了一辈子大山邮递员的父亲(滕汝俊 饰)准备退休,安排高考失利的儿子接替他的工作。
在交通不便的山沟沟里,跋山涉水的邮递员连接着大山内外的大情小事,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这是份苦差事,但明白事理的儿子没有太多抱怨,他自信父亲能做好的事,自己也不会做差。
虽然给儿子画好了路线图,但父亲还是决定亲自跟随走一趟,便带上饲养多年的大狼狗“老二”,陪着儿子踏上了这条蜿蜒漫长的邮路。
和很多中国式家庭一样,父亲与儿子的关系并不算亲密,在大山里奔波的父亲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儿子在心里更愿意亲近日日陪伴在家的母亲。
儿子一口一个“妈”地喊着和母亲告别时,当父亲的有些吃醋,还有些心酸:妈、妈叫得那么亲,上一次喊“爸”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小桥流水,山野青葱,烟雨朦胧的山野如同风景画一般令人沉醉,但身处其间的父子二人却浑然不觉,沉浸在满腹心事中。
面对多年没有独处过的父亲,儿子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如何与父亲“亲近”,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非要跟着前往,只是因为不放心自己第一次出门吗?
他不明白,父亲不仅是放心不下儿子,对于那条邮路,父亲同样满怀眷恋。
在父子俩到达第一个村庄时,村里的老老少少围着他们,依依不舍地与父亲告别。
在他们心里,来来往往几十年的父亲是他们相识多年的朋友,甚至胜似亲人,对父亲来说,亦是如此。
双目失明的五婆,每天都在等待父亲送来她的信,她那个在大城市飞黄腾达的孙子经常会写信给她,有时还夹杂着微薄的生活费。
虽然孙子自考上大学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但听着父亲读着她孙子写的信,五婆的眼角里都藏着幸福与满足。
但她不知道,这些年都是这个善良的老邮递员“替”她孙子写的信,而五婆最疼爱的孙子只在每年给她寄一张汇款单,从没给奶奶写过一封信。
如果没有父亲编织的善意谎言,这个孤苦无依的老人如何安然度过晚年?
对父亲来说,身为邮递员的职责不只是送达一封封信,更肩负着他人的信任与委托,长年累月的相处与相遇,让父亲对这条艰难、漫长的邮路满怀深情,无法割舍。
父亲的深情也打动了儿子,他看着村民们对父亲的不舍,看到五婆满足的神情,开始慢慢理解父亲,明白了邮递员背负的职责。
当他质疑父亲为什么不搭顺风车却非得花时间走那么多冤枉路时,父亲执着又坚定的回答:邮路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这么走踏实。
邮路上能感受的不只是邮包的沉重,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才是儿子最大的收获,譬如父亲的坚守,譬如那个在山野间劳作的侗族女孩(陈好 饰)。
这个与父亲早就熟识的侗族女孩如同山野间的精灵,清脆的嗓音与甜美的笑容让这个大男孩有些心动。
在婚礼上,两个初识的少男少女像是两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在热闹的气氛中欢歌笑语,一旁的父亲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离开时,父亲问儿子是不是喜欢那个女孩,儿子承认了,但他却说不想娶一个山里的姑娘。
不是嫌她穷,不是嫌她没见识,而是不想让她和妈妈一样,离开这里一辈子想家却难回。
听了儿子的话,父亲沉默无言。
沉静无言的镜头传达着况味深邃的情感,真情脉脉都寄寓在诗情画意的田野山间。
看着儿子放飞的纸飞机在空中滑行,飞向夕阳映照的远方,它带走了父子二人的万般哀愁,却留下了影片“润物细无声”的动人力量。
当儿子打着赤脚,背上父亲趟过冰冷的溪流时,父亲悄悄地哭了。
过了河,儿子轻描淡写地对父亲说,邮包可比你重多了。
儿子背起父亲的那一刻是男孩到男人脱胎换骨的转变,他不再是事事要靠父亲做主的孩子,而是可以扛得起家庭重担的男子汉。
当儿子一边收拾行装,一边说出那句“爸,该走了”,父亲有些恍惚。
父亲对着老二喃喃自语:听见了吗,他喊我爸呢······
在长廊休息时,几封信件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刮得四处乱飞,父亲手忙脚乱地与老二把信件一一找回,一旁抱着邮包不敢松手的儿子只能干着急。
两人没有什么言语,只是相视一笑,那些多年的隔阂与生疏,似乎就随风消逝在茫茫山谷中······
回程的头一天夜里,父子俩睡在一张床上,熟睡中的儿子依偎着父亲,不知觉把腿压在父亲的脚上——就像他小的时候那样。
没有跌宕起伏的波折,但结尾处父子二人在千丝万缕的情感积累下,完成了从疏离到亲密的转变,令人回味悠长。
这趟邮路不仅是父子两代的传承,更是唤醒父子亲情的治愈之旅。
田园牧歌的悠扬旋律下,是霍建起导演对当下人与人之间日渐淡漠的情感呼唤,淳朴、凝练的镜头语言是对“父子情深”最好的注脚。
反观导演近两年的作品,如果说《萧红》和《大唐玄奘》还有几分气魄尚存,去年的《如影随心》则完全丢失了往日的风采,沦为“四不像”的畸形产物。
不是导演的艺术水准下降,而是在“以票房论英雄”的市场浪潮下,艺术向商业的退让与妥协。
我们看着《寄生虫》在奥斯卡的舞台上摘金夺银,一面说着不必以奥斯卡为唯一标杆,一面对中国电影又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但有着百年光影历史的中国从来不缺乏好电影,从前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在去年金鸡奖典礼上,当吴刚和张瑜共同喊出那句振奋人心的“电影万岁”时,想必每个热爱电影的人同样会热血沸腾。
惟愿如《那山那人那狗》这样的佳作不再遭遇无人问津的冷漠,惟愿“电影万岁”不会只是纸上谈兵的夸夸其谈。
文/皮皮电影编辑部: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