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老屋已有30多年了,对它的记忆没有因时光流逝而湮灭,而是恍如昨日,清晰可见。
老屋是三间低矮的土木结构的房子,靠北朝南,坐落在四面土墙的院落中。院子中间是大块空地,西侧是十多株挺拔的杨树,西南角是猪圈、羊舍、鸡窝和厕所。
老屋蓝瓦铺顶,桦木窗门,毛纸糊窗,报纸裱糊的顶棚,因木柁弯曲,顶棚凸起一块,犹如骆驼的驼峰。屋内有一盘大炕,与灶台连成一体。地上摆着四顶油光呈亮的红漆木箱,五口黑漆漆的大小不一的瓮,一台用花布盖着的缝纫机。木箱上面摆放着两只花瓶、一台座钟和一台收音机。花瓶古色古香,纹饰为明清瓷器上常见的渔樵耕读图,栩栩如生;座钟指针的滴答声清脆悦耳;收音机端庄大气,散发着神秘、现代的气息。
老屋虽然简陋,却是我们兄弟姐妹四个的出生地,它承载着我们快乐单纯的生活,记录着父母亲勤俭持家、宽厚仁慈的秉性。
老屋给予我家的温馨。家暖一盘炕,老屋的温馨主要集中在这盘通火大炕上。炕上面由里到外依次铺着竹席、羊毛毡和绘着鲜红牡丹图案的墨绿色漆布,显得厚实、稳当、干净。它不仅是我们一家休息睡觉的地方,也是我们弟兄姐妹书写作业的课桌,还是我们嬉笑玩乐的舞台。冬日的晚上,窗外寒风呼啸,当我在温暖的被窝醒来时,依稀看到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蹬踏着缝纫机,为乡亲们赶制衣服。她不时搓搓手取暖,又回头看看我们我兄妹几个,此时我会再次踏实安然地回到甜蜜的梦乡中。
老屋还给予我教育的启蒙。老屋内的一只大红木箱中存放着父亲收藏的书刊,有小说、画报、连环画,翻看、阅读这些书刊是我们兄妹茶余饭后的快乐。虽然好多内容还不能完全看懂,但通过星期天才能回家一次的父亲的讲解,我们还是被书中的故事情节深深吸引,与主人公同喜同悲,对书中的英雄豪杰充满敬佩仰慕之情,对书中的奸佞小人痛恨万分。家中添置了收音机后,收听广播节目成了我们兄妹的又一大快乐,特别是山西广播电台播出的小说连播成了一道饕鬄盛宴,一下子把我们从平凡的现实带到梦幻的天堂。中午放学后,我们兄妹几个会匆匆忙忙赶回家,围坐在收音机旁,聆听阎阔成用浑厚深沉的嗓音讲述水浒英雄武松的快意恩仇,聆听王刚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讲述夜幕下的哈尔滨,聆听刘兰芳用行云流水般的语气讲述岳飞的精忠报国。老屋中特有的文化气息滋养着我们兄妹四个,让我们健康成长。
老屋给予我四季更替、春华秋实的独特感受。老屋的院落偌大平整,每到春季,母亲在耕种家里责任田的间隙,又不辞辛劳地侍弄着院里的空地,她带领我们兄妹用明晃晃的铁锹把空地翻松,整出菜畦、玉米园和花圃,拿出用报纸包好的籽种,细心地点种,耐心地浇水、施肥。过不了几天,地上就有小嫩芽破土而出。不久,院子里星星点点的绿色就变成片片绿洲。盛夏时节,菜畦中的辣椒青翠欲滴,韭菜碧绿生青,西红柿蜿蜒向上,豆角不甘寂寞,藤蔓缠绕一团;花圃中的牡丹花、喇叭花和一些不知名的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玉米园中的玉米茁壮挺拔,像整齐的方队,横竖成行。老屋院落中的无限生机吸引着周围的邻居,他们不时到我家驻足观赏,感叹院中植物繁茂,称赞母亲勤劳能干。母亲会采摘下初熟的韭菜、豆角、青椒送给邻居分享。
秋天到了,院中采摘的各种菜蔬经母亲简单加工,调配佐料,就成了我们一家餐桌上的美味:酸甜鲜嫩的糖拌西红柿,清脆可口的酱蘸黄瓜段,滑嫩爽口清炒豆角,还有香喷喷、气腾腾的煮玉米棒子。
晚秋初冬时节,老屋热闹的院落又恢复了平静,母亲把院内枯萎的秸秆、藤蔓清理得干干净净,把地上的收获耐心地安置:把通红的辣椒穿成串挂在窗户上,把圆滚滚的大南瓜摞放在窗台上,窗台下是码放整齐的金黄色玉米垛子。
对老屋点点滴滴的记忆,已汇成了一条情感的河流。想起它,如品一杯醇香浓烈的老酒,味道那样悠长、深远;想起它,如沐春风,感觉那样清新、温暖——老屋已成了我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