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难忘少年时 最近我总会陷入无边无际的回忆中,回忆里我是那样的无忧无虑,我张着黑眼珠环视着周围的世界。我家门口的池塘浮着一层绿色的水葫芦,水葫芦开满了紫色的花,微风吹来,那些貌似孔雀羽毛花纹的花便一层层地波动起来。
那时我还只是一个成天只知道玩的小孩,我赤着双脚行走在雨后的大路上,泥泞的土把我的双脚涂成黄褐色。雨后的天空显得湛蓝,那时我应该去寻找我的伙伴,我的兜里揣着一袋弹珠,我要找他们玩弹珠。我看到牵牛的老人在黄昏时分走来,他赤裸着上身,皮肤黑得发亮,嘴里的烟斗因为长时间的使用而变得老旧,那些喷出来的烟雾像村里的炊烟一样袅袅上升。老人身后的耕牛慢悠悠地走着,黝黑的皮肤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烁着金属一样的光泽。
这样的画面伴随着我度过了一整个童年。记得有一段时间,我家后面的空地成了养牛人拴牛的地方,多的时候有三四头。那些健壮的耕牛浑身散发着一股土地的气息,它们拍打着尾巴驱赶恼人的苍蝇,鼻里喷出嗤嗤的声音。那时我常踮着双脚站在沙发上透过窗户观察它们,我看到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拿着石头在丢它们,我听不到孩子们的声音,但我看到他们洋洋得意的表情,他们拿着大小不一的石头不断地向牛发起进攻。那几头牛似乎被激怒了,它们不停地挣扎,可惜地上的木桩太坚固了,它们根本无法挣脱。我看到孩子们拍着手笑了起来,然后跳着跑开了。
夜里的牛显得阴森森的,它们身上的黑色淹没在黑暗中,只剩下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发着绿光。那些绿光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我问外公说牛怎么会发光呢,外公摸着我的头说因为它们身上装着电灯啊。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可那时的我还不明白世上竟然还有绿色的电灯。然后我继续在每个漆黑的夜晚趴在窗口凝视那些绿莹莹的光。
下雨的时候雨水冲刷着那些耕牛栖息的地方,成块的牛粪被雨水冲散,人行走在路上的时候远远地就可以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那股味道混在时间里在许多年后依然提醒着我关于那几头牛的存在。后来渐渐地没了牛的身影,新建的楼房占据了原来的位置,那些久远的牛粪和关于牛的回忆被永远埋藏在了潮湿的地下。
小的时候家里用的是煤炉,原来拴牛的空地旁边就有一间破旧的竹棚,那是煤贩用来储藏煤块的,我经常可以看到那个浑身油油的大叔挥舞着印煤的铁模子在阳光低下挥汗如雨。那时用煤的人家还很多,大叔的生意很好,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常常可以看见他数钱时露出的笑容。我相信那是我见过的最朴实的笑容。天气干燥的时候黑色的煤粉会把他染得像非洲黑人一样,每次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总忍不住多看几眼。他做好的煤块放在地上晾晒,为了防止小孩故意捣毁他总是时刻警惕着,当然智者千虑,终有一失,我就曾经在别人的怂恿下趁他去送煤的时战战兢兢地踩毁他的煤。然后我在别人的嘲笑声中胆战心惊地逃离现场。
那次闯祸后我一直站在窗户后面看着他有何反应,后来我看到他骑着三轮车回来了,他看到地上一片狼藉,他知道一定是我们这群顽皮的小孩坏了他的煤块,可是他找不到我们。我看到他气得在一边直跺脚,脸因为愤怒加上煤粉的作用显得更黑了。几天后我再次经过那里,但我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年幼的我已经知道什么叫做贼心虚了。
踩坏大叔的煤是我年少时做过的无数坏事中的一件,还有一件是我至今都难以忘怀的。那时我只有七岁,还没有上学,有一天我在隔壁老枫哥家里发现了一纸箱的蚕,我被这些白白胖胖的动物深深地吸引住了,于是我央求老枫哥送我几条并诚恳地向他讨教了养蚕的方法。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蚕要吃桑叶才能够长大,这个新知识直接导致我把目光投向了池塘对岸一位老阿婆家那些枝繁叶茂的桑树。我跟那位阿婆不认识,可我也不敢向她当面要桑叶,于是年幼的我起了偷桑叶的心。我曾经三番四次轻而易举地越过她家那堵破烂的围墙进入院子里,然后蹑手蹑脚地采摘桑叶。我像个经验丰富的小偷一样屏息凝神,深怕惊扰了她老人家。嫩绿的桑叶被我藏在已经备好的塑料袋中,叶柄上流出来的白色的像乳胶一样的液体沾满了我的双手我的衣服,可我当时已经管不上这些了,大丰收后便匆匆地逃离现场。尽管我妈曾好几次抱怨我的衣服总是洗不干净,可我始终没有暴露任何蛛丝马迹。我原以为我会平安无事,可我的不良行径还是应了那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在一次习以为常的行动中被阿婆逮了个正着。
当时阿婆发现我正在偷桑叶后破口大骂,我一向胆小怕事,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阿婆像提着一只病恹恹的鸡一样把我提到了我家,我妈一看到我那狼狈相就知道我又闯祸了。我看到她站在神气十足的阿婆面前不断地道歉,后来阿婆看在我妈如此诚恳的份上不再追究了。阿婆走后我妈狠狠地打了我,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像豆子一样掉出来了,那是我童年最惨痛的教训之一。
经过那次偷桑叶事件后我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从此以后对一切偷鸡摸狗的事情嗤之以鼻。人总要在经历一些错误之后才懂得如何改进,我痛定思痛后决定做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学生。七岁这年的经历在我生命里留下了无法复制的教训,以至于后来再次看到阿婆时我心里总会感到万分愧疚。事隔多年以后我长成了个大男孩,而阿婆也早已把我遗忘了。几年后阿婆去世了,那棵桑树也没有了主人,可我再也没有光顾过它,很多时候我骑着自行车经过那里总会看到它孤单地把叶子伸过围墙在风中抖动着。
我相信每个男孩子的童年都是有伤疤的童年,尤其是像我这种天生好动的更是伤痕累累。上学以前我是个十足的野孩子,经常跟着我的同伴一起在郊外游荡。我们沿着水利渠搜索水杉树上的蝉,那时还是大热天,我们扛着一支长长的自制的塑料兜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路上,蝉的叫声鼓动着我们蓬勃的野心,于是我们停下来站在树下仰望,眼尖的很快就发现了蝉所在的位置,然后我们举着塑料兜慢慢地靠近猎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抓到蝉时得意的样子,我们看着蝉在兜里不停地横冲直撞,然后像了打胜战的士兵一样凯旋而归。
可我们并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运,有一次我们捕到了一只蝉,可是塑料兜却卡在了树枝上,我们在下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家面面相觑,最后我在虚荣心的驱使下自告奋勇爬上树取塑料兜。事情总不像想象中那样顺利,我刚爬到一半手就被树枝扎伤了。我疼得叫了起来,鲜血顺着手掌流了下来,我忍住没有大声哭出来,可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掉。
那次受伤后我的手掌留下了一条细细的疤,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条疤莫名其妙消失了。我身上像这样的疤还不止一处,膝盖上,手肘上,脚趾头,很多伤疤都是因为贪玩而造成的。那些伤疤伴随着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春夏秋冬。
长大之后我才意识到原来身体上的伤疤并不会长久存在,心上的疤痕才是最让人难忘的。许多事情并不是小时候想得那样美好。有时候我会在夜里感到难以承受的悲伤,那是一种无法意料的感觉,心会突然疼起来,可是你无法治疗,你只能看着疼痛慢慢啃噬你。也许这就是长大的标志。有人说如果一个孩子懂得在玩具和钞票之间选择钞票的话就代表他告别了童年。如果没有童年那些或者快乐或者悲伤的片断,我想我的生活会枯燥很多。长大后当我看到年幼的孩子被父母送去上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补习班时心里总会感到一阵一阵的悲凉。现在很多孩子都失去了真正意义上的童年,他们在玩具堆积成的世界里寻找快乐,在异彩纷呈的动画里获得满足,他们远离了土地,远离了没有伤疤的童年,他们在摇篮式的环境中享受父母给予的一切关怀。
最是难忘年少时,不想长大曾经是我最大的愿望,可是生老病死乃万物规律,任何人都逃不过。我们惟有尝试着在磕磕碰碰中长大,在风风雨雨里成熟,人生的路没有谁可以替我们走下去,童年将会成为皎洁的月光,在寂静的夜里穿越云层,照耀在我们渐渐老去的心上。
我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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