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谈 作者:涂琳 性别:女 出生年月1990年1月 所在省市:北京市 在读学校:北京大学 一 下楼时看见院里一株玉兰花,学校的北楼前又看见一株。几个紧紧包裹着的白色小囊连缀在棕色的枝条上,我纳闷它们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树叶的陪衬。那些纯白的花苞有种遗世独立的美,又有些可爱的灵气。它们在北京似乎总是不多见的。于是偶尔零星的几树,出现在粉色连片的桃树中间,也要勾起人清朗的凝视了。 我的视力并不好,便只有凑上前去看它们,想象一下过几天它们开放的神气。 二 晨光初绽的早上,我曾经看到过两个附近学校的学生手拉着手去上学。男生停下来整理整理手中的东西,然后复又握过女生的手。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他们可爱,让我觉得想微微地笑笑。这跟他们是好学生还是差学生没有关系。我身旁不时有自行车、三轮车、洒水车川流不息,而他们走得很慢。 我喜欢晨光熹微的时候,太阳刚刚露头,有些零碎的光照在街道上、楼房上,处处是明亮的金色,可惜这样的时候并不多见。然后我会急匆匆地迈开大步走在这样的早晨里,家离学校很近,却反而容易懒惰得迟到。狭窄的一条人行道和并排的饭馆们好像都沾染了早点的气息,有热腾腾的油腻。我一边快走,一边偷闲地捕捉马路那边骑车同学的身影,却很少碰见认识的人。 于是我只好边走边同自己的记忆说话。我会想起我的一个朋友,他曾说他喜欢从清晨的学校里穿过,那个时候整个校园静谧无人,令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拥有感。我的确觉得早晨的世界会蕴藏接近洪荒的旷大神韵,但是听到这话的时候,我和妈一位朋友装作不屑也确实有些不屑地笑着做了个表情。我便盼望着能在早晨踏进学校的瞬间和他相遇,和他一起走过那个安静的校园,一起体验一回那种神秘远古的气氛,然后自然而然地承认他说的有理。可惜我期待了几回都未获得这样的遇见。 三 学校附近有一处书店窝在角落里,店面虽小可是五脏俱全,尤其是各种辅导书、练习卷,很适应附近好儿个学校的环境。而一些潮流小说也到货极快,最初买到《缥缈录》的3和4,都是在这里,甚至还有些史铁生、周国平的散文和什么现代设计理论之类的书,放在靠边的书架ヒ,是我总喜欢胡乱翻翻的领域、米的両册被放在一个挺姓眼的架子上,可是从来都只有不多的几本,瘪瘪地靠着书架的边沿,好像在努力把身躯缩小好不引人注目。这几本小册子常常换来换去,不是按照出版的时间顺序,有时候三一下变成他几年前的小书,还只放一两本。我挺馋几米的书,这很小资,但我确实没买过几本。有两本别人送的,自己买的只有《履历表》和《又寂寞又美好》,都是冷门,买的时候却真的没有刻意。《又寂寞又美好乡来自一次书市上的钱刮,后来发现封皮和正式出版的不一样,里面的内容不会假,但因为是他得绝症时所写,显得阴冷了些。我高二的寒假练习写英文圆体,这本书就躺在我眼前,于是我头一个写得漂亮的词组就是这本书的英文名字“BEAじTIFULSOLITUDE”。后来在草稿纸上乱画或者跟别人显摆也每每写它。 结果有次我的一个朋友——就是刚才喜穿操场的那位——对我说,看我的草稿纸上总有“BEAUTIFULSOLITUDE”,以为我寂寞。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有些不好意思,微微躲了躲我的日光,因为这样透露出一丝小资情调的话完全不符合他简洁明净的风格。而我完全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个。先是吃惊,后又因为他这样说而深深感动,感觉到被关心的幸福。 对于他,我曾经命令般地央求他,或者央求般地命令他,给我买所有几米的书。他显然把那当成说着玩儿,当然我也确实是说着玩儿。所以他一本也没送我,因为他觉得这些东西唾手可得信手拈来,而我对许多东西的博爱也是信手拈来。于是便是我自己给自己买在这家小小的书店,因为太衷情这个书名,我买了《我只能为你画二张小卡片》。 如果能在这家书店里,在一个下午,坐在书店角落里那大而软的圆墩上,看看书,晒太阳,该有多好。而且他们有时候还放陈绮贞的歌, 我和Shelix都喜欢陈绮贞,喜欢她歌里的姿态,我最早知道她是在几年前的一本《岛上,有个叫安静的作者的专栏里,提到她反复反复听陈绮贞的《旅行的意义》。我还记得那个专栏里的一张图,黑白交错,是铺满白雪的大树,很简单,却饱满而落拓。我把那首歌下来听,那之后,逐渐把许许多多她的歌下来听。 她会唱这句“喜欢一个人孤独的时刻,但不能喜欢太多”。那让我觉得,当我独自走在地下铁,独自晃在美术馆,独自享受趴在课桌上的臂弯里的有限空间,独自起身给闷闷的阅览室打开窗户透进一丝风,这些都是多好的时刻。 有件有意思的事,便是在Shelix生日那天,零点零几分的时候,我在给她的生日礼物上写话,她在给我发一条短信。这两段文字中,竞极凑巧地都出现了陈绮贞的同一首歌。“我的骄傲无可救药,我的懒惰也改不掉,我的脾气控制不了,我都知道我自己都知道…… ” 五 当天空又飘起朵朵白云,阳光又在小道上斑驳闪烁,操场上打起激烈的篮球赛,场地被围得水泄不通,女孩子们的吵嚷声似乎更明亮。你知道这是你走过的、喜欢的、如今在一旁开开心心观看的场景。开心就足够了。 没有留恋,没有回忆。那时我站在场边,我身边的少年们放肆地拿场上的队员取乐,恣意地同偏心的裁判争吵。这种感觉还好好地存在着。 我们在这春日的清风里长大了。
六 有天在下午的课结束以后,我的那位喜欢穿过操场的朋友告诉我,他去了分校看我们初中的老师。他说他的中学生活就算是要结束了,他去感谢他们。而那时的我,坐在教室里,听着“一模”动员的广播,还奋斗在我的高=生涯最艰难的日子里。 那个下午阳光很暖,橘黄色,我想象着他走进分校,跟以往的老师说话,但又不敢想太多。我又想起从前,他竞选学生会成功的时候,大妈对我说小天天终于长大了。那时候我们俩看着对方的表情,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于是我有点艰难地回复他,我说你长大了啊。 当他的申请进入不受他控制的范围之内以后,他的日子便清闲起来,甚至我叫他想在我的文章主他叫什么,他也都去很认真地想。然后告诉我他想要保留什么意思,他喜欢哪个字,或者刚才那个不要不要。好像生活因为卸下了某种镣铐或枷锁,而展现出它本来的单纯清新的模样。我开始同这个人探讨取名字,来来闻川发很多条短信探讨,没有敷衍,没有必得暗暗忧心牵绕的种种负担,没有心不在焉。如同看见一只躲在草丛里的花猫,或者一阵大风中说话的卢f’阡被吹散成缥缈的烟雾,又或者有人看见你在草稿纸ヒ随意画出的字母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你说还以为你很寂寞。在深夜里想起这些时,眼睛会很快地微湿一下,但不会有泪水。
我想写一些他可以看的文字。
八 我没有想到玉兰花的花期这么短,开得很艳的时候,没两天就谢了。它们开的时候,很像是80年代灯红酒绿的上海那些妩媚而放纵的交际花。可以穿着素净的旗袍,却有着极尽撩逗盛放的姿态,有着烟火的决绝,直至繁华落尽,义无反顾。如今,那些白色的花瓣垂着,深褐色的树干上依然孤零零的没有一片树叶。小一也与我一样地喜欢它们,却感叹没有拿相机及时地拍下来。我不喜欢相机,我喜欢用眼睛看。 我总觉得我的朋友不算太多,但总可以维持很久。比如云端,比如小一,我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们长远地分开,中间离间上遥远的距离,我们就会如何如何。谈话还会继续,日光还会被树叶的海洋筛过然后细碎在我们头顶肩膀。我甚至觉得,我和小一间隔开时,往往会有更为晓畅和没有避讳的交流。 我犹记得高一的某一个晚上,我在人声喧闹的地方吃饭,冒失地闯进来一通电话。电话那端的声音乍听起来含混不清,哽咽高亢又声调扭曲。我听出是小一,还以为她遇到了危险,听她磕磕绊绊措辞不清地说,那个《亿万万公里之外》?那是你啊? 那种心情,“辈子或许就只能经历一次。听着你深深喜欢的人,面对你的成功所表现出来的远大于你的激动和兴奋。而你,在那之前曾经很花费心力地把这好消息悄悄隐瞒着,只想奉献给她一份意外的惊喜。却没有想到,这惊喜的效果竞如此之好,好得你听着那样发现惊喜的声音,竟会生出仿佛太过受宠而微微无措的心情。 于是,那通电话里混杂着许多莫名情感的声音始终提醒着我,我是在为什么,为谁而写。有时候我会忘记,我会以为文字能给我的好处还有很多。我会以为我还可以凭借文字的力量赢得这世界很多人的喜欢,赢得被很多人喜欢的幸福感,被许多人夸奖的虚荣心。 但是过一段时间,我还是会把它们都想起来。在一些自我修正的时刻,我还是会把我应该想起来的东西全部都想起来。
那日,心血来潮地去翻书架最顶层一本蒙尘的书。是本《朦胧诗选》,在书的空白页上,有着母亲一枚繁体字的极简朴的小章,和一行娟秀的字:"1986. 6. 28, 购于三里河书摊”
我很无意地翻它们,很无意地翻到有折角作标记的一页。那一页上是顾城的诗《我是一个仕性的孩子》:
……最后,在纸角上 我还想画下自己 画下一个树熊 他坐在维多利亚深色的丛林里 坐在安安静静的树枝上 发愣 他没有家 没有一颗留在远处的心 他只有很多很多 浆果一样的梦 和很大很大的眼睛……
我读着这样安静无着的字句,读着这平实词缀中无着的安静,不知为什么,感到久违的触动。好像看见天边蓬松的云朵,看见茵斯布鲁克有着玉色清润的、流动得像是凝滞了一般的河水。而更甚于此的,是在这泛黄书页上,仿佛模糊地找到一份久远的年轻的诗情。它来自一本先于我四年存在的书,记录着我的种种无知。而我终于在这里,宛如沿着时光之河逆流而上,与二十四岁的母亲相遇。彼时她会有着简单普通的面孔,彼时她也许也会有很多无处诉说的细致情怀,她会勇敢而刚烈,也会带着那无从倾吐的伤感去读许许多多的诗。 然后,也许她会同二十二年后她十八岁的女儿一样,喜欢上《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喜欢上“笨拙的自由”。然后,她会在那一页久久停顿,小心地折上一个平整的角。
“宵分人静,风起云涌。长林萧萧,如作人语。”
我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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