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摊开一本《宋词》,那场雨淅沥沥的,穿过时光的罅隙,又越过我心湖,在西窗斜斜而落。
“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那雨影下的瓦房里,可有异乡人?在这平常的春日,在一场热烈的花开中遇一场雨。这雨中,有故人熟悉的面容,有山野间孤独的石碑,有胸中燃烧的火苗。“丝丝杨柳丝丝雨。春在溟潆处。”一丝雨便是一丝愁,想国事江河日下,那场雨便丝丝缕缕地牵着心头的伤。
乡愁,在文人眼里是永远抹不去的痛。而“无边丝雨细如愁”,在雨中,痛感更容易被触动。起初,一些淡淡的情思只是慢慢飞起,在脑海里盘旋;而烟雨蒙蒙,心湖始溢,愁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于是一丛芳草,一座阁楼,一山墨绿便凝上一层又一层的思念;在窗下,在边关,在夜阑人静的时刻涌上心头,又落在笔端。
我倚着一帘幽梦,读一场雨,读一颗心。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不知道这是第三个春天的第几场雨,不知道他在归去的途中醉了几回,不知道人生的晴光冷露在他心头刻下几番印痕。但此刻,我只见他眯着眼,慢慢走,慢慢吟。人生的风雨无常,起落不定,何必在苦苦纠结中蹉跎了岁月,辜负了韶华。“至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不如在一蓑烟雨中徐徐前行,兴尽而归。
花一颗心,要碰过多少壁,行过多少泥泞,熬过多少黑暗才能逐渐明朗?在这个并不美妙的尘世,拥有并不完满的人生。“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心打开之后,眉头便舒展开来。晴来携风向花走,雨落蓑衣趁醉归。于是嬉笑之间豪气自逸;醉梦深处,花好月圆。“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把一颗心妥帖安放,一盏茶细细品味,一生便宠辱不惊,风雨安然。
我伴着一窗灯影,读一场雨,读一世烟云。
无论是“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的悲从中来,还是“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的恬静朴野,抑或是“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前”的无可奈何,宋词中的雨,伴着窗外的风声一点一点地敲打着我的心。在这个异乡的小镇,在无数个漫长的夜里,我手握书卷,一遍又一遍地读,一遍又一遍地写;我在雨中思念,在雨中茫然,也在雨中为自己撑起一把伞。
人这一生,不可能永远“晴光翠柳”,这一窗烟雨,在一阙宋词里倾酒,在我的生命里纷飞。但我知道,穿过寂寂长夜,穿过一窗烟雨,明朝会有一树花开。(作者:陈春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