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一生融儒、释、道于一体,诗、书、画俱佳,他的人格所体现的进取、正直、慈悲与旷达的精神闪耀着千年的中国历史,他不仅是中国历史上难得一见的旷世奇才,还被誉为第一千年世界历史的12位英雄之一。
苏东坡自云:"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可是封建官场之于他,注定是失败的地方,那不是因为他不懂官场,而是懂得太多,他痛恨那种无益的党争,屡屡在关键时刻吐露真言,因此他被当政的各派视为持异见者,频繁遭到贬谪,苏轼的无奈也是历史的无奈,是封建制度下的必然结果。
难得的是苏轼坦然接受这种厄运,他一生"历典八州", "身行万里半天下",不仅没有被打倒,以其达观和智慧,以其丰富的人生体验和独特的人格魅力,在升沉之间,留下了2700余首诗,300多首词,800多通书信,各种文章数以千计,被赞誉为"不可救药的文人",创造了中国文化史上的奇迹。
今天看来,这样的"不可救药的文人"才是中国历史的光荣,不仅因为他留下的大量的诗书画作品,还因为他的处世精神,为后世提供了一个理想的范式。
悲情苏东坡
苏东坡的整体一生而言,并不悲情。出自富足之家,一直到壮年,还过着“诗酒趁流年”的日子,只是生命曲线在快要煞尾的时候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不安起来。连千百年后的我们看了都心酸。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苏东坡诗词上的出色与政治上的单纯形成的巨大反差让他身处险境却浑然不觉。当他乐呵呵地吟诗作对,挥毫泼墨的时候,他的耀眼光芒已深深地刺伤了小人那颗卑劣的心。苏东坡在文化和人格上,太过于健全,太过于完美。而健全和完美却往往很脆弱,这类健全和完美一旦遭到破坏,其结果就是毁灭性的,很难加以修复和弥补。
元丰二年,公元1079年,苏东坡陷入了小人们的包围之中,而对手最锋利的武器正是苏东坡最值得炫耀的诗词。他的诗词被曲解成有辱骂圣上之意,他的直言陈柬也被认为是“讥切时政”。苏东坡被陷害了,就这样被彻底地陷害了。
在一群政治手段上的大师,文化上的小人面前,皇帝也无能为力。“东坡何罪,独以名太高”,苏辙曾这么说。苏东坡自己也曾感叹“高处不胜寒”,是啊!一群小人把当时的文化上的标志性人物成功地陷害了,这已足以使他们名传千年之后,哪怕是臭名亦无所谓。
苏东坡被绑着,长途押解。这位自称“天涯倦客”的大文豪,又开始了自己茫茫征程。余秋雨在《苏东坡突围》里说得好,“苏东坡在示众,整个民族在丢人”。东坡何许人也!东坡何罪之有啊!东坡在示众?可悲,是苏东坡之悲,古代文人之悲,历史之悲,甚至整个中华民族之悲。美好是那么脆弱,历史是那么苍白无力。
苏东坡进了监狱。古代文人遭贬谪,不得志者甚多,而如东坡般屡次遭贬谪甚至被关进监狱者却凤毛麟角。但这些人生旅途中的坎坷,可能正是文人之所以成为文人的一个重要原因吧。“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时候,发发牢骚,叹息一声,便成了我们的经典。也正是这般悲情的苏东坡才让我们大有可观。
大师遇上小人,其结局往往是可悲的。小人尽情地把玩着大师,大师叫得越悲惨,小人就越兴奋,越有成就感。殷红的鲜血透着大师的一袭白衣,曾经的翩翩风度,温温尔雅此刻是狼狈不堪。曾经的滔滔文辞,绵绵才情此刻是呻吟残喘。曾经的豪情万丈,淡淡清狂此刻是柔弱无力。一位“雪落纷纷哪忍触”的大师,怎经得起此番虐待。苏东坡认罪了:我是骂了皇上,辱了圣恩,我是写诗“讥切时政”,勉人莫仕。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时夜雨独伤神。与君今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多愁善感的苏东坡已把这当作他最后的抒情。结果是令人欣慰的,这并没有成为苏东坡的绝唱,宋神宗让我们稍感安慰:释放苏东坡,贬谪黄州。
相比监狱,黄州已然是一种享受。灾难性的经历让苏东坡迅速成熟起来。苏东坡的诗词也在这里走向了高峰,走向了多元化。《念奴娇?赤壁怀古》的豪迈奔放,前《赤壁赋》看透世事万物的淡然,《定风波》里“一蓑烟雨任平生”的乐观自信,飘逸旷达。但这却仍难抵那阕“卜算子”的孤独无告。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此般优美的诗文,正是对凄苦的挣扎和超越。掩饰不住的凄苦与孤独,是那般地悲情,却又把凄苦与孤独倾诉地如此潇洒,超凡脱俗之境,莫过于此。黄州就这样成全了一个苍茫悲凉的苏东坡。
“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本以为人老志微,终可安享晚年,但却仍不为他的政敌所放过。“发苍苍”、“齿动摇”的苏东坡被赶上了更为偏远的海南岛。“老来事业转荒唐”正是苏东坡最无奈的独白。颠沛流离的岁月已磨去了苏东坡不羁的棱角,也带走了他曾经的壮志雄心,剩下的只是一副力不从心的嶙嶙傲骨和岁月在他额头刻下的沧桑印记。
六十六这道槛苏东坡终究还是没有跨过去,神人也终归于尘落凡间。(飞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