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球挡在阳光到达月球的路中间时,月食就发生了。
今天就是这个时候。
月食是不是总是喜欢在月圆之时发生?就像丁鹏总是在月圆之夜遇到小青?
8号的今晚大约就是农历的月半。
秋渐深。着短袖T恤穿行于裹着外套的人群,大家已经有些讶异。。韩老师看见我连忙把手往外套领口伸,我以为他什么时候少了我的钱,这时要掏钱还我,或者某某上头给我的莫名的奖励。他嘻嘻一笑:“看到你才觉得天还热着呐。”我只得嘿嘿笑。那时我们正在吃饭。现在却已天色向晚。
月亮淡红而隐约,就像一团漂浮于天际的雾气。
我问道:“今晚有月食吧?”我自认为找了个比较能聊起来的话题。。
范志敏摘下一个篮板,运了一下,比较肯定地答道:“是的啊,晚上六点半到八点半。”
我们的一场3对3对抗赛 刚刚结束,一边是政府的他们3个,一边是我们校的三个,我们赢了3个球,他们那边老范技术一流投篮也准,我们这边多点开花,一度难分难解陷于胶着,好在最后我们命中率更好些。
那个附近工厂的小女人最近从意大利回来,齐耳的短发,一贯的运动打扮,模样基本没怎么变。“我怎么感觉好像从过年到现在就没看到过你啊?”“你是在跟我说话?”是啊,她看着我。对她的疑问我是这么想的,过年来我基本有空就泡在篮球场上,她没见到我只是因为她恰好没来。或者我虽然在场上,她也在,只是她的眼里我隐形了。后一种情况应该不会。她还不至于那样对我。但是别人不是这么解释的,好事者(某某就不点名了)在旁边调侃:“你呀,是不是想我们%¥……了?”我只好笑笑。
又投了两球,对于老范的回答,我有点怀疑:“不对吧,你看那月亮,现在好像已经就开始了啊。”自修的铃声还未响起,应该六点都没到,要在以前,西边的太阳还晃人眼呢,这时却已天色向晚了。我停下球,东边的天空下,一幢幢小区的高楼将自己变成巨大而模糊的阴影,涂抹着夜色,天空是淡灰色的,还有白得隐约的云朵悄立在高处,几丛树影之上,就是车轮一般的大月亮,它刚刚升起来,而且很显然,它并不完整,一片阴影隐约遮住了左边。
“你们看,是不是开始啦?”
他们也停下来,望向东边的天空。
“啊,是的!”“小女人很开心,“真是的啊。”
我和这个小女人跑到一边,拿出手机,对着了那淡红的月亮 。
“拍不出来啊。”她有些沮丧。
她用的是华为。
“你那不行,看我这个肯定可以,lumia930.”我有些得意,诺基亚的相机可不是随便夸夸的。
“拍这个相机要好才行?你那什么牌子的?”老范凑过去看。
“华为。”
“还是我这儿行,930。”我有些显摆。
老范就又把我的拿过去看看,啧啧称赞,拿起来拍了拍。月亮升高了些,变得有点发白,那片阴影更大更清晰。那是我们脚下地球的影子,我对自己说,能看到这片影子真是难得呢。一些关于宇宙和人生的东西开始胡乱地将自己的影子投射在我的脑海里。
很久很久以前,人们还住着矮房子,路还是土的,河水还是清的,空气还是宁静的。月光比现在亮,月亮比现在圆,圆圆的月亮吐着冬天大白雾样的光华,我们在月光下看书。月亮高高的。
不知何时,不知哪个先尖叫了起来:“看,天上!”一簇小脑袋齐齐地歪斜,朝着那天空,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一个阴影慢慢地笼罩。忽然就月食了。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爷爷奶奶连忙怂恿我们,快回家快回家拿盆子。各式各样的盆子,大的小的,铜的铁的,盛饭的贮汤的,大多磕磕碰碰掉瓷掉漆的了。盆子放在地上,拿在手里,也有摆在小方桌上,便敲起来。大人在旁边撺掇:“快用点力啊,把天狗子赶走啊。”东边老烟枪吴老头也像小孩一样开心地嚷着,声音像是破风箱在抽动。几个小孩就使劲地敲,盆子迸发着各样的丁丁当当声,搅得渐渐晦暗的月色有些凌乱。远处的狗叫声也住了,是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弄得有些疑惑,或者它们在凝望天上的同伴,忘掉了自我?小伙伴们狂热的敲着,极个别的还想鼓捣出个节奏来,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一边还念念有词,装出唱戏的模样,““你学呆子小峰呐?”西边大妈笑他。呆子小峰总是在队里乱转悠,总是高声哼唱着黄腔走板的我们的地方戏通戏,别人一鼓掌一叫好,他唱的更是格外卖劲。“是又咋啦”那小子也更想敲得分明起来。
那时心里大约也是不太相信有个天狗子在遥远的头顶上吃月亮的,自然也不太相信最后月亮就是因了我们的瞎鼓噪把吃到肚子的月亮再吐了出来。但我们敲得起劲,盆子几乎要敲破了,我们使劲地喊,嗓子都要喊哑了,心里就想着把天狗子赶走啊,直到月亮又露了面,我们又高兴地想,哈,看!天狗子吓得又吐出来了。
回望过去,我们做对了吗,我们想对了吗?这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和家人邻友在一起,喧闹的叫喧闹地敲,月光不动声色地由明变暗,再慢慢地踱步出来把刚才吞没它的黑暗一点点赶走,却在孩子的心里种下神秘的影子。
一场月食几个星期前就像发天气预告似的散布出去是不是很无趣?再次看着月食,我们不是疑惑地看着她,包括那些和曾经的我们年龄仿佛的小孩子,都知道那不是天狗食月,但这样的“知道”是不是也很苍白?人生就是一场旅行,一路执着一路颠簸,总是走在正确的路上,老是一种姿势,是不是很乏味?古龙在圆月弯刀里营造了那么诡异的氛围,那么浓墨重笔渲染狐仙,但我只是笑笑,只愿意相信童话式的月下习武飞升,不肯相信小青真的就是狐狸变的。一路成长,我们总是在跟命运做交易,拿自己的换失去的,得到了还是失去了?真不知道哪边好。
拿着手机对着天边聚焦,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们都走了,月色更浓,那影子在镜头里也分外清楚,悄无声息地蚕食。又拍了几张,还是差强人意,就放弃了。月食固然稀罕,但我不可能再孩子似的看着它,再去浮想联翩。
远处操场一角忽然躁动起来,是两个班级的学生聚到那里,他们是来看月食的吗?真不敢相信,谁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于现在的我看来这有些矫情,本来嘛,也不是什么大事,干嘛闹得沸沸扬扬。但我就是对的吗?我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带着烟熏黑的玻璃片到学校跟同学老师坐在小板凳上一起看日全食,那是二年级,我们兴奋极了,像一群失去控制的陀螺,后来天空完全黑了下来,让人觉得恐惧不安。而之前不久我还在回忆月食敲盆子赶天狗,这些不都在记忆里沉淀下来了?谁说这些看似不值一提的点滴,将来的某一天不会在他们记忆的透镜折射异样的辉光?
继续一个人运球,投篮,和假想里的对手角斗,远处的人群极力保持着安静,但时不时地会议论出高声来,他们在欣赏,交谈,评说,甚至在争执吧。树影渐渐淡了,月下的楼宇也渐渐淡了。灯光却更亮了。
去办公室经过二楼,走廊里立着一排学生,像是被罚责的,但他们还在不顾忌地交谈着,走近了,男男女女,有的还望着天空,循着目光,那轮明月又渐渐从暗影里挪了出来。他们也是在看月食?旁边有个人影很熟悉,那不是韩老师吗,嘿嘿,语文老师。许多年之后,当这些学生像我这么回头看时,是不是会跟自己讲,许久许久前的月食,我正和一群同班仰望天空辛苦滴观察,捉摸着写一篇感人的文章?但这有什么重要的呢,重要的是他们曾经抬头仰望过这片天空,仰望过这月食。
走出办公室,灯火都熄了,走廊静悄悄。长身独立,仰望明月,苏轼的词犹在耳畔“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月食之时,多少人在共同守望,共同凝眸,同样姿势,同样心绪?其实这句词说的不仅仅是空间,也可以说是时间。每个人都愿意守望自己心灵深处的那份虽然千姿百态却是同样精彩的月色吧?
再看看那月,这时的我似乎又觉得它依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月色了,还是那般明亮还是那般宁静。月色里,好像还有凌乱的当当声在回荡,有童年无忌的嬉笑声,有父母长辈戏弄的得意。
啊,月,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