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的家长和孩子们可能没有意识到,在至少两代人的成长过程中,一直有港台儿歌的陪伴(台湾的作品居多),并且因为民谣曲风的缘故,绝大部分台湾儿歌其实都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儿歌”,典型例子比如罗大佑的《童年》,“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这里的“童年”,其实已经是满满的少年感。
所以相比起大陆那一批专门为孩子定制的作品,这份歌单里的港台儿歌或许还有一些青涩的共鸣。
当然在我们这份歌单里收录的最早的港台儿歌,得是孩子她姥姥当年听的……
“卖汤圆,卖汤圆,小二哥的汤圆是圆又圆”,当年某品牌的汤圆广告曾用过这首《卖汤圆》,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首歌竟和新中国同岁!
这里需要特别介绍《卖汤圆》的词作者陈蝶衣(1907-2007),这位整整活了100岁的著名词作家,一手策划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众参与的选美活动,评出了中国第一位电影皇后(张织云),陈老还留下了《情人的眼泪》、《南屏晚钟》这样的传世经典。
1926年选举出的电影皇后张织云
陈蝶衣的影响力有多大?
2005年,也就是陈蝶衣98岁那年,一个21岁来自四川的高个子女生,在一个叫“超级女声”的选秀比赛中唱了一曲《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自此走上了中国娱乐圈最顶流明星之路。
那个女生叫李宇春,而《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原曲来自古巴)的中文填词工作早在1960年就完成了,词作者正是陈蝶衣。
关于《卖汤圆》这首歌,还有个有趣的花絮,胡歌在上戏读大一的时候,有一次参加声乐考试唱的就是《卖汤圆》,来欣赏下胡歌的唱功:
1953年,也就是《卖汤圆》问世4年之后,在台湾云林县一个女婴出生了。这个孩子长到14岁就发行了首张个人专辑,1968年6月1日,这天正好是儿童节,一套系列专辑发行到第7集,里面收录了一首经典的台湾儿歌,歌名叫《泥娃娃》,这个系列专辑叫《邓丽君之歌》。
邓丽君甚至罕见的在这张唱片开头,用了一分钟的时间跟听众朋友打招呼和致谢,15岁的邓丽君,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孩子,这段录到专辑里的问候大概是她最真实的表达,只不过当时那个女孩一定想不到,一段短暂却如梦似幻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而在邓丽君的传奇故事里,有两个名字始终屹立在她身后。
庄奴,和乔羽黄霑并称“词坛三杰”,邓丽君最著名的代表作《小城故事》、《甜蜜蜜》、《又见炊烟》都出自庄奴之手。
十来岁的邓丽君有一次参加歌唱比赛,台下有位评委望了一眼这个脸蛋圆圆的小姑娘,然后匆匆在“邓丽君”三个字后面打了一个分数。这位评委,就是庄奴,而这一次,竟是他和邓丽君师徒二人生平唯一一次见面。
庄奴与邓丽君的师徒情谊,始终是靠书信维系,有意思的是,因为庄奴幼年在北京长大,而邓丽君祖籍河北,邓丽君在书信里称庄奴是“老乡老师”。所以在1995年5月8日那天,当74岁的庄奴听到那个噩耗,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也只能翻出那些书信来凭吊——“祝父亲节快乐,小丽鞠躬”。
庄奴一生有超过3000首词作,直到逝世前仍然笔耕不辍,在我们的儿歌榜单上,也有老先生的作品,就是大家非常熟悉的《踏浪》。“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的走过来”,可能80后父母第一次听到的是徐怀钰的版本,但其实这首歌是庄奴和老友左宏元在1980年创作的。
庄奴(左)和左宏元合影
邓丽君身后的另一个名字,就是左宏元。
邓丽君的父亲和左宏元是结拜兄弟,甚至邓丽君这个名字都是左宏元所赐——原来的“邓丽筠”,因为左宏元把“yun”念成了“jun”,索性就被改成了“邓丽君”。
《千言万语》、《美酒加咖啡》、《海韵》,这些邓丽君的代表作都是左宏元的量身定做,以至于琼瑶阿姨在当时只准邓丽君一个人演唱她的影视剧主题曲。
1989年5月,在邓丽君即将移居法国的前夜,微醺的她在一家烧烤店为叔叔左宏元唱了整整一个通宵,左宏元后来回忆说,“她当时的唱歌技巧已经好的不得了,她当时美极了”。不曾想,第二天拂晓的告别,竟成永别。
很多人对左宏元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但说起《新白娘子传奇》的两首主题曲——《渡情》和《千年等一回》,相信没有人不会唱。整部电视剧,12首歌,103个唱段,100多段配乐,全部是左宏元包办。
很多人说,左宏元的主题曲才是《新白娘子传奇》的灵魂,那时的左宏元在创作上已经步入最巅峰的水准,谁能想到,上世纪50年代当左宏元刚开始尝试写歌,主攻的却是儿歌。
“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左宏元最广为人知的儿歌就是这首《蜗牛与黄鹂鸟》。而这首作品也奠定了“台湾儿歌”的某种特征:哪怕歌词和旋律适合儿童,歌曲的对象也不必限定是儿童,儿歌(我们姑且都算做儿歌)完全可以成为流行音乐。
《蜗牛与黄鹂鸟》和《踏浪》分别创作于1979和1980年,从这个时期开始,台湾涌现了一大批民谣曲风的“儿歌”,转眼这些作品都已经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比如侯德健在1978年创作的《捉泥鳅》,原唱是那个年代火遍台湾的民谣歌手包美圣。“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现在只要是有孩子的地方,我们总能听到这个熟悉的旋律。
又比如《外婆的澎湖湾》,这大概是台湾地区最鼎鼎大名的“儿歌”了。
《外婆的澎湖湾》诠释了什么叫做“出道即巅峰”,这是词曲作者叶佳修第一次为别人填词谱曲,创作背景就是原唱潘安邦和外婆的真实故事。1989年,潘安邦带着《外婆的澎湖湾》登上春晚,一人连唱三首歌。
整整20年之后,罗大佑带着他的《童年》也上了春晚,《之乎者也》这张1982年的专辑,也越来越被乐迷们封为神作。
《童年》这首歌早在1986年就被成方圆在内地唱红了,但如果一个80后的父母此时此刻再听《童年》,这看似没心没肺的歌词背后,怕是会听出一份年轻时悟不明白的酸楚。
上一篇我们提到过,上春晚是儿歌火起来的最佳通道。1991年的春晚,香港当红歌手甄妮让一首《鲁冰花》火遍整个中国,当时这首歌已经拿到过台湾金马奖的最佳电影插曲奖。
曲作者陈扬当时应邀为电影《鲁冰花》配乐,这首歌的初版只有后面的童谣部分,也就是直接从“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开始唱,词作者姚谦(这个大神不用介绍了吧)提议,在前面加一些吟唱的段落,歌词再成人向一些,这才有了最终版本。原唱曾淑勤后来接受采访,说当年她录这首歌一直在哭。
尽管我们一直在说“台湾的儿歌完全就是流行歌”,但香港有一首作品从描写爱情到彻底变成“儿歌神作”,才是这种现象的极致典范。
1998年有一部著名的香港武侠电影,叫《风云雄霸天下》,主演郑伊健演唱的《虫儿飞》(原曲有童声伴唱版本和清唱版本两种)在此后的几十年里,真的听哭了无数人。以至于很多年之后,被《虫儿飞》感动得一塌糊涂的人们,都误以为这是一首大陆的童谣。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是林夕和陈光荣联袂完成了这样的神作。词神林夕不需要再介绍了,陈光荣操刀的《古惑仔》和《无间道》三部曲,直接奠定了他在香港乐坛的中坚地位。
正是绝对上乘的词曲搭配,那种“想要长相厮守却没有什么可以天荒地老”的意境呼之欲出,许多年过去了,当人们再听到这首歌,有谁会在意这原本是在描写电影里聂风与孔慈的爱情悲剧呢?这首歌的内涵被赋予了无限的可能,你也许“只怕心碎”,但也有人听出了“不怕天黑”的那一点希望。
如果把范晓萱90年代后期的《健康歌》、《稍息立正站好》等等也算做儿歌,那么从1978年《蜗牛与黄鹂鸟》和《外婆的澎湖湾》问世算起,到1998年《虫儿飞》飞出大荧幕,这20年间的港台儿歌整整席卷了两代人,比如你和你的孩子。
庄奴老先生仙逝已经4年了,左宏元今年也是整整90岁高龄,但是他们在40年前联袂创作的《踏浪》,听起来永远那么年轻。
40年间,《踏浪》已经从爸爸妈妈的旧磁带飘进了这一代孩子们的“XX兔”里,孩子们哪里知道,这个歌比爸爸妈妈岁数还大,孩子们哪里知道,这原本不是儿歌。
那又如何呢?创作一首能让全家老小齐欢唱的歌,本身就功德无量。
所以无论大陆还是港台,那些几十年之后依然动听的儿歌,总有大神级的创作者加持。我们的这份百大榜单还没有完结,有20%的入围儿歌并不是中国原曲,这批儿歌的创作年代更为久远,传播力度也是世界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