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光湮没的故事——古诗中的佚名仙人杯无盖 2020-05-09 17:22:19
· 壹 · 洛川仙女 张郁洛川沿步吟 唐代 洛川仙女 浮生如梦能几何,浮生复更忧患多。 无人与我长生术,洛川春日且长歌。 读一首诗往往需知人论世,然而滚滚逝水东去后,还能留下几行生平的已凤毛麟角。 失传的仿佛不存在过,佚名者空出自己的名字,大概有些东西比名字更能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就好比无字碑,佚名本身就是最好的注解。 却也有这样的作者,留下一名号,或题诗于一器,便胜过千言万语的生平注解。 如那首被如今到处轻率引用的无名诗“君生我未生”,以诗所出处拟一题《唐官窑瓷器题诗》,真有画龙点睛之感。仿佛穿越千年置身晦昧的瓷窑,窑洞里深沉的暗红,我们注视着作者幽深的眼睛,凝固了千言万语无法道明的感情,他抑或是她沉默地写下“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S.H.E有一首歌《北欧神话》,感叹承诺或者誓言,如果与时间对抗要怎么赢? 我却题诗于这瓷器,我知道即使是瓷器也终有碎裂如瓦砾的一天,何况是深埋心中的无人知的感情? 也许真的没有什么可以不朽,除了这执念,以及真情。 我宁愿相信它们不朽。 那么这首《张郁洛川沿步吟》呢? 这首《张郁洛川沿步吟》若归为诗,显然一句二句重复的地方有着重复的“浮生”。盛唐长安成熟的律家曾说过,“水声”与“飞泉”,“树”与“松”,“青”与“碧”一首诗多次出现,都有犯重之嫌。 此诗根本不囿于任何限制,正如仙人本就追求无拘无束,重复的“浮生”反倒有不拘于俗的超脱,它是超脱之歌。而作者托名洛川仙女,当真胜过十万字生平注解。 “洛川仙女”显然是一个名号,准确来说是一个道号。既然是“洛川仙女”,显然就与那位神话中的洛神有关了。 洛神即宓妃,本是先秦神话中黄河之神河伯的妻子,但时移世易,宓妃的形象不断丰富和发展,逐渐变身为世俗的美人,也成为男性文人寄托情感的对象,这正是曹植写人神相恋的千古名篇《洛神赋》,“斯水之神,名曰宓妃。”神话中宓妃为伏羲氏女,而文学中的宓妃,大概从曹植开始就为作者眼里里的理想神女了。 作者以此为号,令人遐想连篇。若作者真为女子,历史上出名的女道士也颇难找,除了玉真太真之类,我所能想到的大概便是鱼玄机了,然而终不能无关风月。 而以此诗来看,根本没有女诗人通常所写的闺怨离愁,又不同易安居士的“生当作人杰”。如果对比其他几首道诗,我们就能看出洛川仙女是何等超凡脱俗了。
· 贰 · 蜀宫群仙 这是托名“蜀宫群仙”的《王母》:“沧海成尘几万秋,碧桃花发长春愁。不来便是数千载,周穆汉皇何处游。”以仙人视角写沧海桑田,看过沧海成尘,周穆汉皇、煌煌盛世转眼不知何处,只剩下一人碧桃花发,在又一个春天到来时淡淡哀愁。 想来长生者大概也不能万事顺心的吧?所有的美好转瞬之间化为泡影,只剩下一个不能安眠的人在春光明媚中淡淡哀愁。 蜀宫群仙的另一首《麻姑》:“世间何事不潸然,得失人情命不延。适向蔡家厅上饮,回头已见一千年。” 怅惘与潸然隔着时光仍然那么浓烈,不一言而千言万语。 这是蜀宫群仙的风格,写仙人在沧海桑田里的怅惘,或是求仙者历尽人世得失人情和长生不得的潸然,也有志怪和神话传统几分“山间方一日,人间一千年”的光阴似箭之感。 · 叁 · 太上隐者 眉娘《太白山玄士画地吟》正是写这种沧海桑田:“学得丹青数万年,人间几度变桑田。桑田虽变丹青在,谁向丹青合得仙。” 丹青可以有史册之意,沧海桑田而丹青仍在,丹青虽在斯人已逝,再大的功业也不能合道成仙,长存世间。作为目睹沧海桑田的仙人,总会生出几分物是人非之感吧。 而另一位太上隐者《答人》却忘却寒暑:“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超凡脱俗之意可意会不可言传。倒让人想起贾岛《寻隐者不遇》:“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这是纯粹的得道者,我们虽然仰慕他们,却不会感同身受,他们离我们太远了。太上隐者也许就是这样的人物,经历了太多时光后,看破了世间的喜乐苦悲,太上忘情,无喜无悲。 这样的境界是高远的,然而我们往往无法忘情。 《世说新语·伤逝》有一个故事,说的是晋朝王戎死了儿子,他悲不自胜。他的好朋友山简去看他,说何必如此。他回答说:“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山简佩服他的话,更加为之悲痛。 也许太上隐者真的是超脱的仙人,然而奇怪的是,追求超脱的我们并不想如此无情地超脱。
· 肆 · 最令人神往之的,还是那位洛川仙女的《张郁洛川沿步吟》,欲扬先抑,前三句写浮生如梦幻,忧患不能解脱。至于长生术不可得,更是求仙者最大的悲哀。 李杜这样相约求仙的人在蹉跎无果后尚要哀叹“秋来相顾尚飘蓬”“痛饮狂歌空度日”。在蜀宫群仙的诗里,那个仙人经历“沧海成尘几万秋”后,在又一个春光里淡淡哀愁,为逝去的美好无限惘然。 所谓“长春愁”,竟是因为春天太长、美好的时光太久而哀愁,无尽时光里的落寞太深,竟不堪这春光明媚。 而洛川仙女说“无人与我长生术,山间春日且长歌”。世间的梦幻泡影不可追,长生术无人与,这种悲凉本不可解,她却说,那么就在春光明媚里纵情长歌把。得道仙人披着碧桃花发,为了昔日时光哀愁,她却纵情长歌,不为人生须臾而悲叹。 我希望能与她相逢,在紫槐花盛开的陌上,她如翩翩起舞如惊鸿优美动人,舞姿变幻如游龙不可捉摸,春日下她颜如舜华。我知道长生术不可得,因为天若有情天亦老。 可是,我们原来拥有这么热烈这么盛大的生命啊,这一刻我们作为不能长生的人,无比热烈地沉醉在生命的欢喜中,而希望,也正如山间的春光般无比明媚动人。那么,又何必追求长生呢? 即使这盛大的良辰如薤露般易晞,人神注定殊道,也不必“怨盛年之莫当”罢。 仙道如此,世人大概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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