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最颓废的词人朱敦儒,从清都山水郎到浪迹天涯渔父的三段人生原创 好玩的国学 2019-11-14 21:19:23
在宋词史上,有一个著名的隐士,被称为最颓废的词人,这个人就是两宋之交著名词人朱敦儒。
朱敦儒当时声名极大,号称是“洛阳八俊”,以词独步天下。后来著名诗人陆游就是他的铁杆粉丝。与柳永一样,朱敦儒每到一地总会有婀娜多姿红口白牙的姑娘索要词句,他曾经自豪地说,“佳人挽袖乞新词”,可见朱敦儒的词在女粉丝心目中的地位是多么的崇高。
朱敦儒的一生起起伏伏,颇似一出意想不到的电影。朱敦儒出身豪门,生性风流潇洒。当时正值北宋晚期,世风腐败,北宋已经日暮黄昏。朱敦儒好似看透了时局,他要做一个畅游山水之间,比陶渊明还要快乐的那种的隐士,不再过问世事。但名气是一把双刃剑,朱敦儒的名气太大,就有人推荐他去做官,朱敦儒偏偏就不去,颇有些魏晋时代以青白眼看人的阮籍的风范。朱敦儒被逼急了,干脆写了一首词,以表明做人间神仙的美好愿望,这首词带着仙气,也有不合作不出山我就是要好好的玩的豪气。
《鹧鸪天》: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曾批给露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在这首词中,朱敦儒集中了李白的仙气,苏东坡的烟火气和孟子的说君王而藐之的霸气,更有陶渊明诗酒山水之间的隐士精神。
朱敦儒说,我是天空中分管山水田园旅游快乐的大官,我生来就是来玩儿的,老天爷让我风流潇洒浪漫一世,他借给我雨露,批发给我支取风雨的支票,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想让月亮陪我玩,给玉皇大帝说一声,月亮就得来陪我。这个狂傲劲儿,简直把自己当成了玉皇大帝的儿子了。
下阕写他人间生活的梦想——意味深长的诗歌,余韵流长的美酒,长袖善舞的美人。有了这些,我何曾用正眼瞧过那些王侯将相,连琼楼玉宇我都懒得去,我要头插梅花,醉倒在洛阳的柔波里。
朱敦儒为了不去做官,把玉皇大帝都搬了出来,可见他身上的狂傲。同时朱敦儒与苏东坡一样,热爱的是人间世俗的生活,只要生活中过得开心就行,何必向往那些神仙生活?所以苏东坡说,“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而朱敦儒则说,“玉楼金阙慵归去”,只要活在当下,活在醇酒美妇诗歌山水之中,心中就可以无怨无憾了。
这首诗写出了年轻时代朱敦儒的仙风道骨,写出了中国文人遗世独立摆脱红尘的梦想。但梦想总会被时代的悲剧所打破。金人南下,北宋灭亡,宋室南渡偏安于江南,宋高宗继位,南宋迎来了短暂的繁荣。
曾经号称“且插梅花醉洛阳”的朱敦儒,终于走进了玉楼金阙,成为官员。曾经是“清都山水郎”的朱敦儒,在做官之后成了主战派,他面对神州陆沉,故土难回,写下了著名的《相见欢》:
金陵城上西楼,倚清秋。万里夕阳垂地大江流。
中原乱,簪缨散,几时收?试倩悲风吹泪过扬州。
朱敦儒登上金陵的城楼,见满目苍凉的秋色下,一轮夕阳正在慢慢的下沉。衣冠南渡之后何时才是归程?当年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扬州,现在已经变成了抗金前线了。朱敦儒未谈主战,但对家国之悲,对前线战事的关切溢于言表。
人生就是这样不可思议。朱敦儒从“清都山水郎”,成了壮怀激烈的主战派。本来应该是沉静的中年,却成了豪壮的中年。人到中年,在时代的裹挟之下,朱敦儒他一个江湖漫客成了忧国忧民忧心忡忡的主战派了。但在南宋君臣“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时代,主战派注定是要倒霉的,朱敦儒罢官回家。
人到中年,朱敦儒的人生再次发生了改变、这一次是因为儿子,也因为他的词。秦桧将朱敦儒的儿子招至幕下做了八品的官员,专门负责公文写作,而朱敦儒也做了秦桧手下的鸿胪寺少卿,主管外交工作。秦桧拉拢朱敦儒的原因,说来可悲,竟然是因为他儿子要想同朱敦儒学写词。最让人不堪的是,秦桧很快就死了,朱敦儒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家乡。
短短的二十天,改变了朱敦儒的命运,也污染了他的清誉。朱敦儒从清高的山水郎,变成了奴颜婢膝的小人;从主战派到投降派,他的清名毁于一旦。有人专门写诗讽刺朱敦儒说,“少室山人久挂冠,不知何事到长安。如今中插梅花醉,未必侯王着眼看”,句句见血,将朱敦儒讽刺的一无是处。朱敦儒的晚节不保,原本只是为了儿子,哪想到毁了他一世的清名。
经此变故,朱敦儒将人生看透。原来我们所努力的,我们所追求的,无非是一阵青烟,一场终究要醒来的美梦而已。梦再美,它终究是一场虚幻。朱敦儒感叹人生如梦,他在大梦初醒之时,想到了把握当下的快乐。于山水之中赋诗,在田园之中徜徉,无论天晴还是阴雨,活在自然之中,心定而神闲。
《西江月》: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
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
回首平生,少年的欢情,壮年的襟抱早已成为遥远的过去,飞逝的岁月在这位年迈的词人心中留下的只有世态炎凉命途多舛的凄黯记忆。所以“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人生的悲欢离合,全在这沉痛的梦中。
中国文人,在不得意的时候,最高理想是做独钓寒江雪的渔父,朱敦儒也是如此。他写下《好事近》,宣告他的暮年,会在五湖烟海之中垂钓快乐。
摇首出红尘,醒醉更无时节。活计绿蓑青笠,惯披霜冲雪。
晚来风定钓丝闲,上下是新月。千里水天一色,看孤鸿明灭。
年轻时候的清都山水郎,中年时候荒唐惨淡无所适从的官员,晚年重回山野的渔父,当时光从朝阳走向日暮,朱敦儒经历过人生的悲欢之后,他又回到了少年山水郎的样子,少年山水郎的生活,在山水之中,与“云间鸿雁草虫,共我一般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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