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我泪流满面

      绿树荫浓，蝉声聒噪，空调运转，发出些微声响。
      父母已经睡下，哥哥在看书，书名叫《撒野》，翻页声清脆，每一次都如雷贯耳———或许只是心理作用，次次都紧叩着听觉神经。
      前几天争吵的场景依旧清晰，公平来讲，是单方面的无理取闹。却赌气似的，连着几天冷眼相对。此刻，哪有台阶向他寻求帮助呢？
      书店里干燥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父亲给的书钱在付款时不翼而飞。几番寻找，结果是早就料到的，只好全身发烫地把书塞回去。可钱的数目不小，刚刚一霎间的冲击，竟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父亲厌极了我的冒失，曾丢了20元，就被美名其曰“教育”了一顿，何况是200呢？我选择了隐瞒。
      不知目光第几回落在哥哥身上，不期然，与之在空中相撞，迸出星星火花。“干什么坏事了？这么紧张。”少年声音清冽，两句话状似随意，我干巴巴道：“没，哪有紧张？”有一瞬间，他似乎觉得好笑，却没说什么，只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不自然地扭开视线，窗外的白杨树随风倾倒，扑在玻璃上，我瞥见那叶子绿得安谧。
      入睡前，浅浅闻见弹簧扣弹开，门锁开了。有人刻意敛住脚步，停留几秒，又合上门，我也随之昏昏睡去。
      提心吊胆几天后，父亲并无什么动作，嘴角不禁微微上扬，稍稍放松。但他为什么没发现我的反常呢？他的眼神那么犀利。纵使疑惑再多，也无从得知答案，费解地伏在桌面上，让那些好奇心沉下去。何必自寻烦恼呢？
      放学，我与哥哥并肩同行，那时的温度依旧有些高，鸣蝉不解疲倦，却显出一份生机来。见他还披着外套，我道：“哥，你不热？把外套脱了吧。”无比忸怩做作。他思量几秒，缓缓脱下外套。无意间瞧见几块淤青，我愣住，也顾不上什么可笑的自尊，扯住他的衣角。
      “你这怎么弄的？让人给打了？”后知后觉地尴尬，他却笑得明亮：“嗯，没事。”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担忧地注视着那些青紫，悔疚爬遍全身，蚂蚁般啃噬着我。“现在不置气了？”他替我摘下头上的碎叶，“他们知道。”一时窘困，他接着道，“小鬼，你是不是挺奇怪，爸为什么没发现你钱丢了？”我愣了愣，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个。
      嗓间一阵干涩，有什么梗在喉咙里。我张了张嘴，没出声。被无形的蝼蚁啃得钻心的疼。“哥早知道了，你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不过，”他轻轻拍我的肩，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哥替你承包了咱爸的’温柔一刀‘，所以你不用担心了。”他嘴角的酒涡深深陷了下去，毫不在意地再次披上外套，挡住那些淤青。
      原来，他早知道的。原来，我自以为是的幸运，由他给予。我却幼稚而无知，忽视了一切，冷漠且无情。
      他不计较，依然包容我的任性，臂上的青紫是代价，替我隐瞒的代价。刹那间，我泪流满面。泪同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往下砸，烫得我一个哆嗦。
      他抬手，抹去眼泪，定定注视着我，认真道：“我哪舍得让我妹挨打，对吧？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触手可及的落日渐渐与远方的地平线相拥，交融处金浪翻涌，瑰丽又辉煌。梧桐葱郁，此刻金光闪闪。多情的晚霞毫不吝啬，将温柔悉数挥洒，为两个小人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芒。眼角的泪还未蒸发，少年静静立在身边，在我眼中，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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