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羊历险记 1
空中羊阁羊一直在,而且形成了产业。绵延三年,疫海无边,进入本年,上海年初史诗封控,广州年中大爆发,各地小羊人层出不穷,整个国家草木皆兵,谈阳色变,少数神经过敏的地方政府,常因全市一粒阳性,而全境封锁,歇业停产,假核酸假疫苗“假”执法人员,乱象频出,一些茹毛饮血又嗅觉灵敏的企业,则日进斗金,迅速“崛起“,潜入香港、美国等地低调上市,市值体量甚以百亿计。羊阁精致而隐晦,但就在云雾当中,俯瞰众生恐惧和苦难。
村上在他1982年的小说里,主人公为了寻找一只“特别的羊”而开始了旅行。暗示鼠目寸光的日本政府,放弃了没有经济效益的养羊产业,最终“我”寻羊而不得。
我们政府(仅指中央,必须相信)并没有参与到利润丰厚的养羊产业,而是一直严控,高墙铁网。直到11月底。世界杯结束了,我们放开了,暂且健康的我们,狐疑地望着高处的羊阁——羊在哪里?
深深太平羊的深深思念12月16,本地学校结束了原本下周二开始的新课程结束考试,并通知基础年级期末考试,提前至12月29。
12月19接教育局更新通知,全市基础年级转入线上教学。
今天29,师生们已经线上学习第十天,考试破产。
十天里大家尽量足不出户,戒备森严。据钟专家言,新冠肺炎应该叫新冠感冒,感染了几天就好,但网上看到有人依然顶着饮水桶裹着雨衣出行,本镇快递再次突停,快递员10有9阳。
陆续有学生在腾讯课堂请假,声称自己羊了。声音沙哑无力。
我教导他们,症状不严重,就坚持上课,不要一点儿头疼发热就要死要活的。
我依然觉得自己很健康,我属羊,一直太平无事。我是一只太平羊。
羊并不可怕嘛。
以身试羊专家的话没多少人信了,政府公信力似乎也不再坚挺,很多人潜意识还是受到清洗——羊在哪里,我要羊。
几乎概莫能外。
央视别有用心地播放新闻,新闻里是放开后各地正常生活的情景。徐州的街边小吃店人满为患,南通的企业照常开工,一个身着黄色背心的快递员,像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一样,对着镜头说,快递员们都积极踊跃,国家还有补贴。。。。。。
我去外面吃饭,看电影,拿一个又一个快递,频繁出没在羊群之中,心如平镜。
虽然没有往口罩里喷酒精,伸手前消消毒,但也在口罩外面,又戴了个透明面具。
这样以身试羊,可谓武装到位,我这样愚蠢的人类应该没事吧。
你羊了吗朋友圈、抖音,小红书、QQ空间、今日头条,关于阳康阳过的经验之谈连篇累牍,云淡风轻者有之,生不如死者有之,拍手叫好者有之,深恶痛疾者有之。
大家互道问候,不说你吃了吗,改你阳了吗?
有些人秀自己之前买了多少药——布洛芬,连花清瘟……利托那韦片、地塞米松、甲泼尼龙,镇痛止咳的、散热消炎抗病毒的,口服的注射的(对,有的人培养了自己注射的能力),西医的中医的,国内的进口的……那些难懂的药品名称一下子变得脱口而出耳熟能详。这些人既爱自己又爱家人,未雨绸缪,聪明过人。别人咋办,抢去呗,凭自己本事啊。现在如愿了,有了机会品尝定期买定期扔的大把的药品,朋友圈里洋溢着药物的苦味和得偿所愿的骄傲。也有人运气不太好,把自己吃进ICU,不知道出来能否改掉坏毛病。
身边一可爱同事,前一天庆幸叔叔伯伯爸爸妈妈都羊了,他混迹其中,居然幸存。接下来就看到他朋友圈在倾诉羊了后发热沉睡,痛彻心扉。
小羊人不再遥远,它迅捷而坚定地扑入我们怀里,钻进我们身体,给我们热度、疼痛,和刻骨记忆。
国家卫健委昨天公布,已经有3.8亿人羊了。以前我们媒体报道欧美一天新增几万十几万,感觉他们的人民水深火热,而我们身处社会主义,无比幸福。现在这数字让人脸上火辣辣的。一年前中国人就在网上交流经验,症状轻如感冒,但声音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网上只字难寻。。毕竟很多企业要卖药,一些部门要收入,行政冒险也显得幼稚肤浅。而小老百姓,人微言轻,更怕被戴上扰乱公共秩序、甚至汉奸卖国贼的道德、政治帽子。自上而下,稳重端正,聪明老成。谁也不信谁,谁都不挑破。
真相只存在于那些曾经痛苦过的人心里。
寻羊历险记 2
挂羊头卖狗肉你羊了吗?
原来的禁忌,现在如此轻松地成为阳光下的问候语,成为下至地方上至中央的寻常词汇。这是一种深刻的讽刺,是我们的胜利,还是一厢情愿的自嗨?
至少像环球时报头条头版那样正能量的消息很多:抗疫大胜利,病毒清零了!百姓安居乐业,齐夸党地领导。尤其阬疫政策,更是天下难找。国外比较乱套,成天勾心斗角。欧洲能源危机,美国新冠没跑。纵观世界风云,风景这边独好!
首都师范大学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伟大抗疫精神及其弘扬机制研究”此时开题了。目前很多城市都处于“过峰”的困难时期,日增病例数十万乃至过百万,基层政府都在为调配医疗资源和医护人员而殚精竭虑。无数个家庭在高烧与咳嗦中痛不欲生,并且前期买不到退烧药、温度计的不愉快记忆还没有消散,对于高价退烧药和抗原检测试剂也还记忆犹新。
而且这三年来抗疫的功过得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评断,这些“两脚书橱”花费60-80万元去研究,课题也是得到上面的授意和允许的?
这三年让很多人认清了所谓“专家”“学者”的真面目和真实水平,他们的学识素养和道德操守并不比普通人高,甚至还远远不如,知名学者开设核酸检测公司,专家为不法企业站台的报道屡见不鲜 。
风向原地调头,对羊了的态度和做法,风云突。而投机取巧,疯狂夺利,一点没变。不管东南西北风,咬定羊阁不放松。
可敬可佩。
我羊了?上周二其实就有针刺的疼痛萦绕于脑畔,我素有偏头痛,虽怀疑,也未在意。两天后症状消失。羊了吗?
至今九天,其间处理了几个快递,吃了两次饭店,约了几个朋友,大家相安无事。老妈感冒了一回,很快好了。我好像跟着不舒服了半天,也很快恢复。羊了吗?
向来感冒伤风从不吃药的我,颇不以为意。
这个冬天就没开空调也没觉得一点儿冷。昨天在家,寒意突来,烧了壶水,泡了会儿脚,休息俩小时,起来没啥感觉。如前所述,武装完毕,取了两个快递。回来就觉得有点不妙。嗓子痒,低热,寒意又来,虽然轻微,但似乎不是错觉。
我羊了?
i am 羊ing睡前有点左右不适,被子严严实实,却似乎总觉得漏风。
3点18醒了。醒之前正做一个和人开挖掘机互怼的梦,我举着铲斗向对方冲去,铲斗一下子刺破对面驾驶室,要出人命了,我惊醒了。
身体一半海水一半火焰。应该还有发烧,被子暖呵呵,骨头似乎是冰做的,头微痛,听见心脏如脱缰野马跳动。
我TM羊了。
昨晚八点多,看到地上几个放了好久的火龙果,一直想干点什么,一直没动手。一时神经上头,决定瓜分。切了一半火龙果给老妈,老妈已经上床,还让她务必吃了。我这羊了,岂不害人?我这脑子啊。什么是命?自己作孽啊。
要试剂测试吗?No。
寻羊历险记 3
流调隔离也是一种权力傲慢新冠病毒如今肯定是变弱了,三年间,已经变异了5代,阿尔法、贝塔、伽马、德尔塔、奥密克戎。所有名称都是延用欧美医疗体系。我们这三年喊得热闹,如大家所知,没有研制出啥特别的抗毒药物,前段时间,据灵通人士消息,中国紧急进口了62万个疗程的辉瑞新冠药物Paxlovid,配送至北京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其他地方没份),凭医生处方购买,售价2300元。我们的医疗水平和能力,暂时还处于自我感动状态。我们称新型冠状病毒肺炎,26号改称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但从媒体到官方,嘴上说起来,还是用的前者。毕竟方便。
以前也流行过一段时间去欧美名称风潮,弄得怨声载道,但下面的声音没人理啊。别的不知道,反正看篮球比赛,从于嘉徐济成大卫布莱恩特那些人嘴里蹦出来的是——中国男子职业篮球赛,而不叫CBA,要有多绕嘴就有多绕嘴,要有多浪费时间就有多浪费时间。三个字母完事,非要字正腔圆念9个字,名字念完了,比赛要解说的瞬间也滑过去了。等这几位把中文名都顺畅了,也没人提这码事了。
以前还有过去洋运动,像1990年代山东人把德国人1916年造的火车站扒掉了,捧着“政绩”沾沾自喜了没几年,后悔了,又造了一个看上去一模一样的。扒的时候很多人出来反对,但县委老爷一句话,可谓金口玉言,谁能改变?
1950年代,北京城最初的设计规划被上面否决了,理由是城墙和平年代没用了,而且是封建落后的象征。自明到清,横亘于历史500余年的北京老城墙,蔚为壮观,墙基宽24米,高12米左右,厚约8米,两侧都用城砖包裹,中间是夯土。在初生的人民政府手里,从绵延24公里,一缩而为200米。当年梁思成捧着没有通过的设计图纸,痛哭失声道:50年后,你们这些拆墙的人会为自己的行为后悔的,就算有一天你们后悔,再修一个一样的,那也是假的,没有任何历史意义。梁思成保护了日本东京和奈良的古建筑,却没能保护好自己民族的伟大遗产。
其实落后的不是城墙,落后的是我们的思想。
深层次上,还是因为个人或者弱势群体的反馈没人重视,也没人搭理。很多时候,他们还会被扣上破坏社会稳定,甚至讨好西方的大帽子。根子上,这是权力的傲慢。
现在羊了,症状已经非常轻微了。国家也才这个时候选择放开。毕竟生病和生活比,后者更加重要,于国于民皆如此。但即便如此,横看世人,羊了以后那叫一个酸爽!有人说没事的,更多人经历了,才切身体会了新冠病毒的牛逼。让你浑身乏力,手脚抬不起来,头痛得有个人拿着电钻在钻,失去味觉,失去睡眠,失去快乐。那些平时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突然之间离你如此遥远,包括自由的呼吸。有人阳康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到阳台上,推开窗户,贪婪地拥抱外面的空气。
推想,半年前,一年前,两年前,那些不幸患病的人,病症几倍甚至十几倍于现在,他们本应该得到最好的救治,却仅仅更多地被隔离起来,进了方舱,成了被鄙视的异类、核酸盛世的炮灰。他们没有被当成病人,却被当成了罪人。流调细致到几时几分,某镇某小区某楼,简直胜过通缉令。
反正要是我羊了,哪怕现在,身心双重打击,定能让我痛不欲生。
苏州的老太太和人密接了以后,到处乱窜,感染别人,她是不是像我们现在一样认为羊了也没事,或者根本就不知道网上对她的谴责和通报?那些谴责她的人现在羊了,能想到自己当初怎么责怪别人的,能想到一点那人身上遭受的病痛?
那些几岁的孩子严严实实,拉着比自己还大的行李箱,孤独地前去隔离方舱是,我们在赞扬他们的可爱独立,有多少人想过他们会体验怎样的痛苦?
有些人死了,我们只会恐惧,有谁能体会到那些人和他们的亲朋当初的孤立无援,身心承受了怎样巨大痛苦?
流调是为了精准防控,但防控变成了死板冰冷的行政命令。进个医院,还要证明自己没有病,没病要医院干嘛?
当底层的声音,民间的痛苦,无人理会,或者粗暴压制,那么一切为了人民一切服务于人民的表达,越深情,就越刺耳。重复得越多,效果就越是适得其反。
时代的一根草,落在一个家庭一个个体存在的人身上,就成了一座山。
权力的傲慢可以收手了吧,这都啥年啥月了。
寻羊未完
卫健委的数据应该是可信的,那么中国人10里面有5、6个羊了。
还有人同样在寻羊,有人说,晚羊不如早羊。这些人大概自己羊了,见不得别人健康,或者自己开医药公司,或正低进高出贩卖二手药。
村上的小说里,“我”最终没能找到,到知道了原因。我们现在找到羊了,也知道了原因。
村上的小说1982年就结束了,而我们的历险还没有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