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的二月河:文人的悲哀,还是古城的无奈? 文报三门峡 2018-12-16 08: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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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后,
他终于可以自由地做自己了。
01。 12月15日上午,我和一帮来自北京的媒体同行,坐在平稳行驶的旅游大巴上,穿梭在满眼苍翠的花城广州,手机上忽然弹出一条消息:著名作家二月河于凌晨去世。
我内心一沉,正要质疑消息的可靠性,大巴上整车人开始骚动起来。 有人惊呼道:写“帝王系列”的二月河老师走了!有人接过话茬说:大学时,我看过他的帝王三部曲呢。有人摇头叹息:好可怕的73岁魔咒。还有人慌忙打开电脑,开始搜集和他有关的消息,准备第一时间推送一篇怀念文字。
我沉默着,望着窗外高楼林立的城市和车水马龙的街道,感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他病了好久,一直苦苦撑着,终究没能挺到来年二月冰凌解冻,大河奔腾,春暖花开。
看着身旁因他去世议论纷纷的媒体同行,我想,对于他们来说,写出煌煌巨著的他,是一位遥远而神秘的名人。 其实,对于我来说,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的他,更像一个和蔼而可亲的长者。
02。 第一次见到他,是2003年9月,我刚到报社上班。单位搞一个征文活动,邀请几位作家参与,他是其中之一。活动结束后,一位同事登门给作家们送稿酬,我也跟着去了。
那时,他的名字已响彻大河两岸,国境内外。根据他的著作改编的电视剧,掀起了清史研究和宫廷影视的热潮。
所以,那天,推开他家的门,看见他身穿布衣布鞋,操着河南方言,笑容可掬地和我们打招呼,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这分明就是白河岸边一个普通的老头儿嘛,一点也不像闻名全国的名人。
在他满墙是书的家中,同事给他介绍我:“新来的记者,学历史的小姑娘,家在外地。”听罢,他笑着问我:“你一个学历史的外地人,咋会跑到报社来上班?”我抠着衣角拘谨地说:“喜欢写作,被招进来。”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紧张,拍着大腿笑言:“你老实说嘛,是不是走后门进来的?”我涨红了脸,摇着头一再否认。看到我的窘样,他哈哈大笑:“我就是开个玩笑。文史不分家嘛!学历史的,更该写好新闻。”
从那时至今,15年一晃而过,在很多公开场合,我都遇见过他。
通常,他拖着日益沉重宽大的身子,坐在贵宾席上讲着或发自肺腑或言不由衷的话,我背着采访包,坐在台下的记者席上,飞快地提炼着他所说的关键句。
他早已不记认得我是谁。我却一直记得,他说过,学历史的,更该写好新闻。
03。 还有一次采访他,是2014年12月,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正式通水前。
我和同事沿着南水北上的路,从丹江一直走到北京,边走边采边写文。在写到丹江的历史文脉时,我电话采访他。
那时,被糖尿病困扰多年的他,身体已大不如从前。但,作为南阳形象的代言人,他的大幅巨照被树立在高速路口,他的访谈影像在大荧幕滚动播放。 所以,即便患病,即便老去,他依旧奔走于大会现场,大学讲坛,发声于聚光灯下,媒体之上,为古城南阳奔与走,为南阳作家鼓与呼。
所以,那天,接到我的采访电话时,他欣然应允。只是,新华社记者正在家中采访他,我的采访被安排到下午。
下午,距约定时间还有5分钟时,我拨通他的电话。他好像还在午休,疲惫的声音透露出对我早打电话的不满:“不是还差5分钟嘛。” 我恐慌地表示歉意,他接过话侃侃而谈,从一江碧水一江文,聊到一江厚重一江根。 采访结束时,我征求他的意见,问稿子写好后,要不要送给他审。他说:“不用了。我看过你写的东西,不错的。” 原来,他记得我的名字。原来,他并没因我早打电话而责怪。
04。 最近两三年,在一些重要会议上,还会见到他。 看得出来,他的身体越来越糟,发言越来越短,很多时候只是打个照面,就被秘书搀着离开——说话和久坐,对他来说,已成痛苦难忍的事儿。
2017年春天,我因赶采访,在一场会议的中途离开,出大门沿着高高的台阶往下跑时,恰碰见两个人搀着他,从会场离开,下台阶而去。
因为病,因为胖,因为老,他走得很慢,每下一个台阶都要停一下,喘口气再迈出一只脚,缓缓踏向下一个台阶。
那一刻,我停下慌乱的脚步,看着他被搀扶着的宽大孱弱、艰难移动的背影,忍不住一阵难过。
他完全可以拒绝这类会议,以病患的借口,以年老的理由。但他很少说“不”,直到病重之前,仍常常出现在公众视野。
为此,不少人曾私下笑话他:一个好端端的文人,老了老了竟成了政治的附庸。也有人背后抨击他:早已没有了文人的风骨,只剩下现实的媚俗。
我并不了解他。 我了解的只是,在这个快速变革的时代,人口千万、经济落后、包袱沉重的古城南阳,需要走出盆地,赢得机遇。 它需要名人效应和文化IP,吸引流量,博得关注,获得投资。而写出落霞三部曲、深谙官场人与事又头顶各种光环的他,无疑是最长脸、最需要的那一个。 他应各级领导的要求,牺牲思考写作的时间,携带患病衰老的躯体,一次次出现在欢腾而隆重的政治语境里,一方面,或许和他的10年军营生活有关:军人的荣誉感和使命感,让他一次次放弃小我,去成全大我。
另一方面,把南阳视为第二故乡的他,和这片土地有着深厚而强韧的链接,以至于他把这座城市的诸多大事,当作自己的家事,极少推辞,亲力亲为。
所以,他才一趟趟不辞劳苦地参加很多看似重要实则无聊的会议,重复着在很多场合说过多遍的“凌式”名句,甚至冒着在现场被某些崇拜者高喊“二老师”的风险,也不愿拂了领导者和组织者的良苦用心。
所以,他才一回回分文不取地答应给那些首次出书的年轻人写序,哪怕大部分作者他并不熟悉,哪怕一些人写得也并不够好,他还是送上身为师者的赞美和鼓励,从不愿伤了年轻人的创作热忱。
这时候的他,的确少了文人该有的傲骨和傲气,但也诠释了赤子之心和长者慈悲。 这,或许是他的悲哀,也未尝不是他的情怀。
05。 不久前,报社推出改革开放40年人物志,让我采访他。我得知,他病得很重,去了北京治疗。他的秘书传来一篇文字,关于他的写作之路与改革开放的休戚关系。
我仔细修改了那篇文,给它加上这样的引题:
一个人,一支笔,厚积薄发,一鸣惊人,受益于改革开放之春;一段史,一腔情,纵横捭阖,关乎家国,独秀于南阳作家之群。
文章的配图,是尚且康健年轻的他,站在满墙是书的家里,翻阅着微微泛黄的古书。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他的凌乱书桌上,照在他的虚胖身躯上,照在他的满面笑容上。 那么平和安详,那么自由喜悦。 我想,这当是他到了天国后,天天该有的模样。
我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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