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衡水中学,我其实有些挫败。毕竟,没有看到它真正改变了什么。
相关报道详见《拍纪录片,“听外界意见”——衡水中学打开校门背后的变与不变》
衡水中学学生跑操。 (IC photo/图)
听说衡水中学在拍纪录片,我想尽了办法,想进入这个学校。
几乎和人们的传统印象没有落差,当进入衡水中学,我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跑操。
2019年4月13日下午,随访高一学生完成全程40公里远足后,我跟随学生队伍进入校园。高三学生正在进行午后课间跑操。一边是操场上空响彻着富有节奏感的哨声音乐,一边是学生一步一步落地附和的脚步声。那种独有的声响,此后贯穿了我在衡水中学采访的全程。至今回想起来,还能感受到一种紧张的气氛。
外界对这所军事化管理的超级中学“听说”多过“眼见”。纵有部分误解,也与它自身的封闭脱离不了关系。事实上,我的探访同样受到它的抵触。
衡水中学突然撕开一个口子,是在2018年夏天换校长之后。年近五十的郗会锁,在衡水中学待了二十余年,他说自己每天早晨五点半都在操场看学生跑操。
公开信息可见,郗会锁担任校长后开始频繁总结“衡水中学经验”,包括“衡水中学成功的秘诀”“衡水中学学生特有的品质”等。不同于以往历届校长,郗会锁更在意外界对衡水中学的评价,更“爱惜羽毛”。
而衡水市委借力衡水中学意图打造“教育名城”的想法,更是酝酿多时。衡水市教育局一名工作人员告诉我,衡水中学是衡水教育、经济等资源最集中的载体,衡水中学的事情基本都是和分管教育的市委领导直接汇报沟通。
“在衡水,衡水中学比教育局‘大’。”上述人士说,“不少领导干部的子弟都在那里上学。”
鲜为人知的是,衡水中学的师资招聘举步维艰,与名气远难相符。愿意到衡水这样经济欠发达的城市定居的人并不多,衡水中学目前的师资主要来源于河北师范大学的毕业生。“现在招聘来衡水中学教书的,很多是当年考不上衡水中学的那批学生。”跟拍招聘回来后,纪录片导演向健对我说。
2014年后,为了满足外地生源上衡水中学的需求,由衡水中学、泰华公司合作新建了一所民办高级中学,即衡水第一中学。值得注意的是,泰华公司本身以房地产开发起家,这些年在衡水一中周边又开发了不少“学区房”。
衡水市规划的学谷教育小镇,也已在建设中。小镇位于衡水市区西南部,河沿镇东侧和北侧。拟迁入的学校名单中,正有衡水中学(西校区)。现在,桃城中学初中部2018 级新生已在小镇就读。桃城中学的校门口挂着光荣榜,上面写着:“2017年衡水中学统招110人,我校占85人;衡水一中公费46人,我校占32人……”
在衡水中学几天,我发现,每个人能恪守时间表,源于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同。之所以有这种认同,因为他们相信这么做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衡水中学毕业生和我回顾他们的高中生活时,大多会觉得形式主义很强。“身在其中,很有感染力。但也会压抑。”
课间,我问一名在教室走廊边啃葱饼边看书的高三学生为什么不去食堂用餐,他头也没抬回了一句:“身体不舒服跑不快。”对于跑步去食堂这件事,学校除了广播提醒“注意脚下安全”之外,似乎也不可能调整时间表。
4月14日周日,我在酒店早餐厅巧遇一名衡水一中学生与家长。席间聊起“抓违纪”,学生告诉我,他们每天早上都“提心吊胆地睁开眼”,担心着跑操前全校通报前一天的违纪名单里有自己。不过,“有人来学校参观时不会通报”。
她还回忆起刚上高一时,同宿舍有女生每晚都哭,后来也不知怎么样了。
也是那天下午,在衡水中学门口,我遇到了一名被停课的学生。父母从学校门口接到他之后,一路厉声道:“还不反省,这次迟到是停课,下次休学怎么办?能考上衡水中学多不容易!”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探访衡水中学,我其实有些挫败。毕竟,没有看到它真正改变了什么。临近高考,祝福衡水中学所有考生们。
南方周末记者 贺佳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