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梦回1989年,跟母亲在地里割麦子原创 碧山云起 2020-05-10 21:57:49
又梦见1989年的夏天,跟母亲在地里割麦子。那时候没有收割机。家里穷,别人家有拖拉机,我家没有。割麦子用镰刀,拉麦子用牛车,用人力,打麦子用牛拉着石磙轧场。阳光那么热毒,生活那么艰辛,一家人因为忙碌和劳累都不说一句多余的话。过了麦,种上秋,我清晰感觉父母亲像经历了一场劫难,明显老了。穷人家的孩子们的志气多数在过秋过麦时长养起来。
麦收是一场近乎残酷的掠夺性的战争。炎热异常,但每个人最怕的就是阴雨。抢收,就是抢在下雨前将麦子——农民最好的口粮收回去。这是农民一年里最大的希望和收获。白面馍馍,白面烙饼,白面饺子,冠以白面的都是好东西。麦熟前的最后一个集市,是农民们采购武器装备的日子,精挑细捡,该买的一定要买,毫不吝啬。
天底下最敬业的莫过于那个时代的中国农民了。大战前夕,能搬的救兵一定要搬来,能上战场的一定要上去,实在上不了的要保障后勤供应。武器检查再三,磨炼再三,一夜南风吹起,小麦遍地金黄,戴上草帽,冲上战场!
硝烟弥漫开来。看不见一个闲人!小猫、小狗、小孩子也都在麦田里。这时候村庄空空荡荡,你在村庄里碰不见一个人。假若你碰见一个闲人,只要那人能弯得下腰身,莫管男女,赶紧躲开——那一定不是人,是鬼!凡是人都在地里!
割完麦子,运输就成了大问题。有拖拉机的人家是惹人羡慕的!最怕的是,你没有拖拉机,而麦地在高坡上,拉麦子下坡比上坡要艰难百倍!后来,我深深理解了“上山容易下山难”的深刻道理 !好比富贵人家忽然落魄了,他们所遭受的艰苦和屈辱绝不仅仅在物质上!更难承受的是精神!
这就是打场了。要将麦子在正晌午的场地上蓬松地撑起来,晾晒一番后,摆平,然后套上牛,辗轧麦子。人和牛的感情在这一刻那么亲近,彼此心疼。但双方表现出来的情绪和动作,看似敌对。——不是场中人谁也看不懂!
给自己画一个圈,找好立足点,圈外的喧嚣和热闹随他去吧!始终不忘初心,远离诱惑,顶着烈日,重复而坚定地开始单调和枯燥的劳作吧。这就是成功和收获的唯一秘密。不经过反复的熬煎,谁懂?谁信?
这样打场的人家也有,太少了。
打麦场,打麦场,童年的欢乐场。连家里喂养的鸡也尾随主人来这里过一段欢快的时光,——在打麦场的麦秸堆里找出几只鸡蛋太常见了。有麦粒,有阳光,有麦秸窝,打麦场也是鸡的天堂。它们歌唱,跳舞,追逐,恋爱,孕育,伴随喂养它们的主人度过热汗横流的时光。
那是一个怕下雨却欢喜风来的时节。风来了,麦子熟了;风来了,割麦就凉快;风来了,才可以扬场。没有风,你用木锹将承受了辗轧的麦子扬得再高,也吹不走麦粒中的尘土和麦糠。风,只有风,使得麦粒纯净!
战争结束了。麦田里消停了。打麦场上不见了忙碌的人们。庄稼人将麦秸堆放起来。寒冷的冬季,麦秸是最好的烧火的引燃物,一挨火苗,就蓬蓬勃勃。也许麦秸是在怀念昂扬绽放过的青春,它们火热而饱满的性格依旧在骨子里留存!
村边的小河里蛙声一片。夏天,真正的夏天来了。几个孩子在旧日的、头顶发灰的、被遗弃的麦秸垛下捉迷藏。一个火热和丰收的季节过去了。夏天,真正的夏天到来了。
不止春天,夏天也是一个生发和孕育的季节。绿色那么深厚稠密,好多勤劳的人们,和他们培育出来的果实,你不撩拨就不会发现。
人生多像麦子!降生在炎凉之间的秋,熬过严冬,迎来春天,——在春天,你一定要努力,甚至过分地拔节,分蘖,绽放,不分昼夜地蓬勃向上!夏日来临,极目都是碧绿,光和热在接近饱和,一夜南风吹拂,惊现一片金黄!
梦见1989年的夏天,三十年前的夏天,跟母亲在地里割麦子。梦里还是那样:母亲舍不得喝搁置在地头的瓦壶里的水,她想留给她的小儿子多喝几口······这就是母亲,这一辈子,只有梦里才能再见到的母亲!
一梦三十年。醒来,我泪眼迷蒙。母亲,我还是不成器,还是过得心酸不如意。母亲,我五十岁了,我五十岁刚刚懂得了人生的真谛;母亲,我五十岁了,我愿意认真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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