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之间的陈进原创西门吹水果2020-10-28 19:47:18
一 陈进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现在她总是过着颠三倒四的生活。这也无所谓。她和m分手了,如你所知,事情发生在星期六早晨他们一觉醒来后。她得承认,在他们之间有过无数快乐,到现在她的头脑里还保留着她最初胜利后的喜悦。 他们都预感到幸福会因此结束了,彼此都不说话地走着,一直回到学校,把她送到寝室,她忽然回过头,说:“咱们分手吧。”他点点头。别的什么也没说。结束的时候常常就是这么简单,好像一个字都是多余的,插不进无边的寂静与荒凉。 回来后,她觉得挺烦躁,晚秋的太阳意外的明亮,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时间漫长的仿佛要徒步走到月球。她反复安慰自己,生活就是这样,离离合合,没有不经历挫折的,再说,幸福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已经体验过了,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这样想来,她竟又有了些睡意。。 二 陈进有时候觉得自己和毛毛虫没啥区别,头部进食,尾部排泄,食物从她身体穿过,提供能量,让她跟各种人交往,说话,去电影院,交男朋友,还让她胡思乱想。谁知道毛毛虫一伸一缩,向前爬行,那些慢慢啃食的树叶和野草叶子,有没有让它对偶尔路过的行人,产生过疑惑呢。 分手后,她没有找过m,m也没找过她。小树林、情侣湖、嘈杂的食堂,没有了他们出双入对的身影,她们对彼此而言,就像忽然失踪了。有那么一两个瞬间,陈进甚至觉得,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真实存在过。她甚至狠狠地想给m打个电话,不是要他回心转意,只是确认一下有没有这个人,进而确认一下自己。 学校综合楼最高的那一层,依然在每个周末,播放一些劣质的港台VCD,画面模糊像得了近视,有时候会卡住,有时候会出现马赛克,马赛克有时候会布满整个屏幕。但里面必然人满为患。陈进以前也没注意这间平时充当会议室,周末变成录像厅的空间,里面聚满那么多和她同龄的男女。剥瓜子壳和自以为是的谈论,混杂在轰隆隆的音响里,偶尔还会响起一两声口哨,通常是看到荧幕里面有个暴露的美女或者帅哥撩妹,口哨响过,黑暗里一片侧目,旁边的女孩倒是一脸淡定盯着前方,磕破一粒瓜子。陈进坐下来,脑海里却是当初看甲方乙方的情景。 电影院包房里耦合色的灯光映着m兴奋的脸,陈进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还不是咯咯地笑几声。m厌倦地躺在床上并将头埋在两臂之间。m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你怎么了是不高兴还是不舒服要不就讨厌这个片子我们再换一个?她摇摇头说我没怎么只是头还疼又跳舞累的慌。他说你没事吧还生气呢就爬过来贴着她的脸,然后他细声问………………或许你会开心。她说她不生气她只是头疼今晚恐怕不行了她累她更想睡觉。但m……过来吻她,她闻到m嘴里的呼出的气有些恶心厌恶地将嘴移开。他说别这样好不好。于是他又……她说真的太乏了。她……¥¥%#@………………耦合色的灯光将她的脸照的异常的凄白。 三 陈进睁开眼,医院病房一片漆黑。她憋涨的腹部,像有个人在里面吹了过多气体的皮球,马上就要炸开。 秋虫在角落里低鸣,不知道是不是等待某个异性回复。外面遥远的地方隐隐有丝线一样的声音,仿佛乞丐又脏又破的衣服磨易坏掉的边角,被风吹动,应该是这个城市唯一穿城而过的高速公路上各色汽车发动机的轰鸣,或者城市边缘江上货船劈波斩浪混着巨大轮机的低吼,只是隔着十数里的密集高大的楼宇街道生活区和良田,隔着茂密的树林浓稠的秋天湿漉漉的空气,衰弱得似乎像一张快被时光抹掉的铅笔画,模糊暗淡。 这让她想起七八岁躺在自家木板搁起来的床上,听到四五里外繁忙的河港里,嗡嗡传来的轮船汽笛。虽然前者渺不可闻,后者强壮有力。但同样让她感到无比孤独惆怅。那时她也像现在一个人躺着,人们好像都没什么事可做,但又都似乎忙得无暇顾及到她的存在。 这时候是凌晨四点,距离车祸已经过去了三个白天和两个黑夜。她被人用汽车撞得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在她感觉里,自己陷入了一个漫长无边的黑暗,似乎再也无法通往光亮。她想从病床上一跃而起,去找个厕所或者随便哪个杂草丛,把该死的尿液从身体里干掉,却突然发现双腿根本没有听从她指挥的意思。她在黑夜里大声呼叫起来,楼道里的自明灯立即亮起了一列,像是一排蒙尘的白色琴键,被尖利的叫声一个个按响。
没有人理她,这所医院像是废弃了似的,既没有护士医生也没有病人。即使她死掉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别人只会淡淡地说一声:哦,死掉了啊,又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吃一口方便面、看看早新闻报纸,撸一口羊肉串,或者用指甲扣掉眼角的眼屎拔掉鼻毛什么的。
她后来连叹气都没兴趣了,呆呆地望着黑暗,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时候她还不像现在这样苍老脆弱,脑子里充满了阳光般明亮的理想和追求,她相信别人说的,年轻就一切都有可能,她可以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但现在她不过是躺在病床上无人打理的垃圾了。所谓理想,不过是虚荣的另一种隐晦的说辞。成为银行家科学家金融家,成为市长国家主席外交部长或者发言人,多体面多荣耀的活着,谁也不想成为垃圾或者扫垃圾的。
陈进这样哀怜着自己,还是不禁叹了口气。那个叹息,仿佛一块沾了水的抹布迅速落到黑暗里,被秋虫和远处的声音消化了。
四 最后一次约会,陈进知道m给她打电话,可当时她跑不掉,自从手机响后,项目经理余就两眼瞪得圆鼓鼓地盯着门口,看到底谁要跑出去。 那是星期五下午,部门里知道,这个时间人们最容易翘班,刻意将爱显示存在感的领导都放在这时把关。就是说,她逃不掉了,虽然她就坐在门口。项目经理余几乎放弃了工作,两只耳朵直直地竖起,眼珠子一动不动地守着门口。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她奔回寝室,操起话筒给m回电话,他已经不在现场了。她很气恼项目经理余的不通情理,如果不扣工资,鬼知道会有几个人上鸟他的管理。 下午三点半,她一屁股坐在寝室的床上,观看两只蟑螂在杂乱无章的桌子上为一粒大米打架。她得承认,两只蟑螂都很勇猛,互不礼让,为了早拉屎,早排卵,它们都企图咬掉对方的触须,致对方于死地。看到这里,她从头发上拔掉一根头发丝,象逗蟋蟀一样去触拨双方的触须,果然,他们以为对方发出挑战的信号,撕咬得更加猛烈了。电话铃就是这是响起的。 “哪位?”她摘起话筒。 “我”她听出是m的声音。 “m呀,你跑哪里了,我给你回话,你不在。” “还说呢,我等你老半天。” “我不是说过是项目经理余嘛,没人有他啰嗦和摆谱。” “全是借口,我不照样先溜出来了。” 听m这么说,她虽有些委屈,但又自愧不如,便问:“啥事?” “没啥,和以前一样。” “改日行吗?” “不行。” 和m约好,她马上换衣服。衣服换好,她照了照镜子,带好钱,便匆匆地下楼了。 她到女工宿舍楼前,m已在门口等她了。她们一起手挽收去堕落街的李记小吃吃晚饭。她的周末开始了。
五 数学课,是一堂测试,试卷共五张,问题又长又难看。不是难,是难看,难看得清楚。等看清楚了,时间早就过去了。第一道题,陈进花了一个小时,还没看出头绪,竟然写不出一个字。这样下去她连十分之一都做不完,便有点儿愧疚。她觉得数学老师对她印象挺好的,老是对她笑得很慈祥,课上做练习册,还总是会在她桌子旁边多停留一会儿。她要是考不好,真有点儿破坏自己形象,于是她翻翻有没有简单一点儿的题目,先捞点儿分数再说。试卷里面竟然有一道文字叙述比语文阅读理解还长的工程应用题,她一下子呆住了,差点儿举手把老女人叫过来质问,是不是刻录试卷的时候把语文老师的卷子拿过来了,毕竟她的眼神不好,又不总是愿意用自己的老花眼镜。那副眼镜居然是金丝边框的,被稳妥地收藏在一个深褐色不锈钢盒子里,盒子像蚌壳,可以掰开,合上时开口处的磁铁会紧紧吸住,收取自如。眼镜据数学老师自己说,是她女儿买的,她女儿在外国留学,从外国带回来,所以这东西除了能让老化的眼睛看清眼前,还兼具两种属性: 体会到舶来品的庄严感和女儿爱心的温暖感。这使得眼镜在盒子里停留的时间远远超过架在鼻梁上的时间。陈进想,那还不如从校门外的小杂货铺随手买一只呢。但那道题确实还是数学问题,陈进只好往别处找找有没有容易下手的,一般中间前的部位,会有几条相对简单一点的化简或演算,还好这一次在相应位置是同样的题型,不过狗血的是,题目繁杂异常,第一道题就像一堆堆得很高要焚尸的木柴,只要稍微从她愤怒的眼睛里掉点儿火星就能将之点燃。她分辨半天,才发现这是一道化简题,分母分子都是重重叠叠的分式,分式里竟然用文字代替数字,比如90040,这样写下来一目了然,但这题目却写成”9万/4拾”,这让她在约分化简之前还要花很长时间去把文字变成数字,一道题还没有做完,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这就是陈进不喜欢数学的原因,明明很简单的事,干嘛故意掩饰得那么复杂,像个阴谋家。还有十几分钟就收卷了,她居然一道题都没忙完,虽然她数学不太好,但也从未如此狼狈。她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下雨的晚上到处找地方避雨,结果所有地方都漏雨,最后依然浑身透湿。发试卷的时候,数学老师还将她的名字和另外几个数学学霸并列,让她们几个监督考场纪律。这样也真是让她无法抬起头来面对别人啊。正在惶恐不安,她的邻居忽然跑到跟前,跟她说,你家电视遥控在哪里我想换个台,她告诉了他,之后他就上了楼。陈进发现自己其实在梦里,因为这事不合逻辑。她在学校考试,并不在家里,教室里没有楼梯,也没有第二层。邻居早就出了国,也不到她家看电视。她抬头再看讲台,那个数学老师,也不是那个被钢板干掉的微胖的老年人,而是m。陈进做梦一般都没有结局,因为梦总是跳跃而毫无逻辑,一旦意识到没有逻辑,她就会醒来。她醒了,发现这果然是个梦,像很多次梦中醒来,她吁了一口气,有点儿庆幸起来。 m会在梦里变成他的数学老师,这让她始料不及,她白天想到那个老女人,所以晚上她跑到自己梦里,确有可源,但她并未想到过m。弗洛伊德的解析,梦跟性有关。中国人古老的说法,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就得承认,陈进潜意识里还有m,她甚至还希望和m在一起。于是她点开手机微信,屏幕的微光映亮了她的眼睛。 她打了一行字:你还好吗?理理我。在发送按钮上方,她的手指欲点不点,愣了大约两分钟,终于还是删掉了,退出了微信。 如果要联系的话,为啥不是他呢?她本来没理由这样怪怨对方,毕竟当初是她先说我们分开吧。而且分开了,谁对谁错也失去了意义。 陈进按灭屏幕,让黑夜包围了自己,黑暗里似乎有许多细微的虫子鸣叫,那是她小时候躺在自家房子外面,菜园子里夏虫的叫声。
六 陈进还记得她早已死掉的初中数学老师在讲台上给她讲解充要条件:如果有事物情况A,则必然有事物情况B;如果有事物情况B,则必然有事物情况A,那么B就是A的充分必要条件 ,简称:充要条件 ,反之亦然 。数学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齐耳短发,微胖,总是笑眯眯,相当随和,那是陈进第一次听到充要条件这个说法。教室在一条浅浅的河边,河边都是杂草和杂树,常有蛇虫出没。教室里总是又湿热又昏暗,头顶上的灯仿佛随时会息掉一样亮着。似乎有一场欲下不下的雨就要降临。四五十个小孩,和她同龄,在歪歪斜斜的课桌后面盯着教室前部,女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太大了,常和他们一样,把书摊放在讲台上,坐着讲课,有时候因为书页上字太小,她会把旁边的老花眼镜拿起来凑到鼻子上边,低下硕大的脑袋。陈进自从数学老师换成那个老年女人,就失去了对这门学科的兴趣,但这个说法挺好玩儿的。后来她和m粘成一团的时候,脑海里就总会浮现数学老师第一次讲a和b相互依存的关系。她是a,m是b,简单套用一下数学老师对定义的陈述就是:如果有陈进,则必然有m,如果有m,则必然有陈进。那么m是陈进的充分必要条件。简称充要条件,反之亦然。隐含的意思是,如果没有陈进,则没有m,没有m,则必然没有陈进。现实中,他们都失去了对方,但他们各自都还存在。陈进觉得,数学比人要可靠太多。”人”自然首先包括她自己。当初变得不可靠的人是她,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刻为什么忽然有了那种冲动。 好像没有什么是可靠的,陈进上了高中,还以为数学老师会一直在那所乡下初中阴暗的教室里,一直跟下面饥渴难耐的小孩子讲枯燥乏味的数学定理以及定理的推理。没想到她离开后的第一个学期,数学老师在一个寻常周末的午后,骑车从娘家回校,就被一辆卡车上的钢板刮倒在地,头破血流,匆匆而亡。那是她第一次真实感受到生命的滑稽无常。 陈进以为那种滑稽无常只是偶尔出现在一个人的生活里,就像脸上偶然长出来的痘子,或者平素优雅的贵妇人喝醉了酒,忽然放荡了起来,她并没有料到它根本就是生活的最基本的属性。 她还没有学会接受。
七 陈进醒来时,一场微雨刚刚过,正是清秋。地面浅水映着矮树,嘈杂的麻雀不知踪迹,远处有工地浑浊的挖掘机声响传来,偶尔还有一两声汽车尖利的鸣笛,让秋后的雨天显得更加冷寂。她的朋友说,他不喜欢南方,南方太湿润了,雨太多。而她正好相反。她喜欢雨,喜欢潮湿。m和她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她现在想想,这并不是他们恋爱的原因。 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就像上班一样,每天都到他的微信朋友圈去看一看,有时候一天要去几次,看看有没有信息更新。只是不敢点赞或者评论。她当初喜欢上m,当然是因为m的出众的文学才华。如果文章写得好,外表又帅气,哪个女孩儿能拒绝呢。更何况那个男孩别的人不选,却选择了她?微信比QQ安全,即使多看几回,也不会留下痕迹。QQ不同,它会像小偷雨天偷东西,留下脚印,去除这些脚印,居然还要付钱。看着m发的朋友圈,陈进总是回想起以前种种快乐时光,嘴角不由得微微倾斜。她这么陶醉,或许是现实比较苦涩。 那天晚上,其实她并不是真的要跟m分手。她跟m说,我们分手吧,只是因为对生活有些许厌倦。不知道是快乐的惯性还是讨厌太安全的相处方式,说不定她就在厌倦自己。她就像庄子言语里的那条水洼里的鱼,在假设里等着别人来拯救。m一句话没说,就把她送回宿舍,这倒是有点儿出乎意外。但她不能立即说,我们和好吧,于是她就默默地进了楼梯,把同样默不作声的m抛在身后的黑暗里。她期待在她说出分手后的每一个日子,忽然收到m的QQ,m说,走,我们去综合楼四楼,或者出去逛街,于是她就去了。但QQ一直没响,他的通知声音是敲门的响声,门却一直没有响。她以前曾经幻想过他们可能的各种分手情景,出国,小三,家长,甚至是他们有人被外星人劫持了,总之分手会显得比较刺眼,但事实却是,分手如此蹩脚窝囊。时间悄然过去三星期,m像是死了。 她坐上162公交,在公共汽车上,我盯着外面的高楼大厦,雨又下了起来,后来雨变成了雪,雪花簌簌地落在车玻璃上,她竟然心静如水。这时,前座一个小女孩背起了儿歌,声音幼嫩悦耳:“天空是星宝宝的摇篮,月亮妈妈摇啊摇,星宝宝睡着了;妈妈的怀抱是小宝宝的摇篮,妈妈摇啊摇,小宝宝睡着了……”她竟感到汽车是她的摇篮,渐渐地生起睡意,一直坐过站。
我知道答案
本帖寻求最佳答案回答被采纳后将获得系统奖励 10 天空金币 , 目前已有 1人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