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贝：我为什么迟迟没有悼念二月河？

  力荐悦读 2018-12-19 07:17:39
我为什么迟迟没有悼念二月河？

作者：金小贝

1
著名作家二月河老师因病去世，在全国掀起祭奠高潮，有关他的文章很多，我也大致阅读一二。
很少有哪位作家逝世，会引起这么泾渭分明的盖棺论定，我从第一时间得知他逝世消息时的惊讶，到看过世间百态人情冷暖的悲哀，并不想过多地去议论。
谁知树欲静而风不止，已经有好几个读者给我发来短信质问我：
南阳作家群领军人物——二月河仙逝了，让整个中国文坛为之悲恸、难过，而你大小也称得上南阳的作家，却好像无动于衷。要么是你的思想世界里没有二月河，要么是你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位横空出世的作家，要么是他对你这样一位有才气的作家不屑一顾过，到底是为什么？
今天的这篇文章，就算是回答一下这些读者的疑惑吧。
2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位作家。
我这样说绝不是自谦。在我的心中，作家是一个非常神圣的称谓，不是你写了几篇文章，出了几本书就可以叫作家。
真正的作家不光有才华，还要有思想，更要有人文担当。他始终站在人类的最高处，书写人的悲欢离合，指出时代的痛点，为迷茫的人指点方向，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从这一点来说，我差了十万八千里，只能是一个文学爱好者，虽然我把作家当作我人生的标杆。
人贵有自知之明，所以，虽然我早在九十年代就读过二月河老师的作品，他的一些轶事也了解不少，但我始终没有单独去拜访过他。
因为我觉得自己不够格。
什么时候够格呢？那就是在我写出了一部自己满意的作品时，我才敢登门。
而现在，这个愿望永远无法实现了。
但我始终觉得，一个写作者，应该把精力放在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上，而不是放在认识多少名人上。
你就是把莫言、毕飞宇等作家全认识完了，也不代表你自己就是个人物。
你自己不行，认识多少人也没用。
文学是一种个体劳动，它需要写作者静心静气、耐住寂寞。从来没有一部伟大的作品是因为参加了什么文学活动认识了什么名人而写成的。




3
我和二月河老师仅有一面之缘。
那是2016年中国元好问学术研讨会，二月河老师应邀到我们内乡作报告时。
在台上，他把手中的稿子丢在一边，侃侃而谈。
是啊，对于一个熟读《红楼梦》，深谙二十四史的作家来说，还用得着拿着稿子念吗？
研讨会结束，在大河报驻南阳记者站站长郭启朝老师的引见下，我和二月河老师第一次见了面。
听完郭老师对我的介绍，二月河老师说：“年轻人喜欢写作，非常好。但一定要能吃苦，要多读历史。”
那时候，他的身体还很棒，面色红润。在郭老师的镜头下，我和二月河老师合了影。
那时候，我仅仅写了几篇乱七八糟的文字，虽然偶也被人称赞文笔犀利文风泼辣，但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故不敢叨扰太多。
4
懂得敬畏，是一个写作者最好的姿态。
对待那些才华和学识远远超过我的人，我都是抱着敬畏之心的。
因为敬，所以不想轻易接近。因为畏，所以更要修炼自我。
我不想去评论二月河老师作品里的价值观，因为这几天关于这方面的议论太多了，我也不想去评论二月河老师的人品，因为我没有资格。
我更不会像那些讽刺挖苦鞭挞他的人那样，去说二月河创立了“帝国话语”，其作品是“民族主义和专制国家主义”，是“为帝王唱赞歌的奴才”。
作为一个作家，一个熟读历史的人，他不可能看不透历史和现实。
但每个作家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是血肉之躯。他有自己的世事洞明，也有自己的不可说。
任何人没有资格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置身事外地批判。
这些，二月河都预见到了，所以他说：“一个人不能总让人说好，能被人骂才能进步。”
很多人忘了，二月河老师只是一个小说家，不是一个历史学家。所以，不要站在历史的角度去评判他的小说。
5
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我要向他学习的，是这三点。
一、读透一本书。
二月河说过这样一句话：读了十年红楼梦，从中学习小说结构，辞海是我的大百科全书。文G我只有这两本书可以读。所以读了无数遍。
专心致志，人贵以专。
因为从小对《红楼梦》感兴趣，熟读之后，才能连续写一些见解独特的论文，又大胆给著名红学家冯其镛写信，很快得到冯先生的赏识。不仅在《红楼梦学刊》刊登了他的论文，还吸收他为全国红学会会员。
把一本书读透，你就成了。
我这几天在读毕飞宇的小说，第一遍读情节，第二遍读语言，第三遍读结构。反复揣摩，反复回味。只有把一本书读透了，读薄了，你才是真的读懂了这本书。
二、读别人不读的书。
二月河为了自己的清帝创作，大量搜集资料，什么《清人笔记小说大观》、《清朝野史大观》、《清稗类钞》······连清人当初的日记也都搜集来。
他在废旧公司收的破烂里觅，在朋友家里搜，在图书馆的角落里捡，地下掉的一张纸，一本旧台历，只要觉得上头有用的文字，都高兴地收起来。
出外游玩，看到庙宇碑刻楹联，荒野坟茔墓志铭等，都要研究一番，随时抄录。
因为读了别人不读的书，二月河才会对清初时期政治、经济、文化有了全方位的掌握，对皇家大内生活了如指掌。
知道宫廷礼仪、典章制度、食膳规律、嫔妃进御、皇帝一年360天，什么时节穿什么衣服。
知道县府道台对待上级、下级、同僚、亲友、一般人分别是什么程式。
知道清代社会民情风俗，银两如何兑现，成色怎么鉴别。
知道当时知识分子的生活现状和精神追求，官厅与民居卧室怎么布局，当时一斤豆腐、一斤菜、一斤米多少钱。
现代著名小说理论家谢有顺说：小说是有说服力的谎言，小说要有实证精神。
小说是对物质世界和生活世界的还原，这种还原对作家是有要求的，它要求作家在虚构的同时，也得做一点笨工作，花一点笨功夫。 但凡大作家写的生活，往往是可以被还原的，这种可还原性就为小说的真实感提供了值得信任的依据。
现在，愿意花笨功夫的作家太少了。有的小说家坐在书斋里瞎想，可能也会写出不错的小说，但是深究下去，这种小说在生活器物、人情风俗、情理逻辑等方面很可能漏洞百出，就会瓦解读者对小说的基本信任。
巴尔扎克说，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
这个秘史，包含一个民族的文化、风俗、人情。你若不做基本的调查、研究，要写好它是很难的。
我在写《冬天的流星雨》这篇小说时，就曾专门到一个破旧的大杂院里去观察，去寻找符合主人公的虚拟家园。
三、要敢于赌气。
当年，冯其镛、二月河、姚雪垠三人坐在一块聊天。当时姚雪垠已经写出了《李自成》，很有名气。
冯其镛说，对于雄才大略的康熙大帝，目前尚无描写他的文学作品，真是太遗憾了。
姚雪垠说：我现在被繁琐事务拖累得写不成。
二月河听了之后自告奋勇：我来写试试。
姚雪垠说：你不行。
就是这一句话，刺激到了二月河。回家之后，他一口气写了十七回，寄给冯其镛。冯其镛看后，说：“你什么也不要干了，就专心写这个。”
从此，二月河一头扎入“帝王世界”。
一个人就是要敢于赌气，敢于挑战自己。如果不是憋着这口气，二月河也许写不出来这三部宏篇巨著。
有人在轻视中自我放弃，有人在轻视中砥砺前行。
二月河，是一位没有任何背景没有任何后台的作家，他的成功，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和天赋。
这对我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榜样。


6
针对网上某些言论，二月河无数次地对别人说，我不是反腐作家，我只是一个作家。
在做客中纪委的访谈中，他说，他也曾想通过当官有所作为，在走上文学道路后这种想法转变了。
十多年前河南省委组织部找他谈话，说想让他当省文联主席。二月河说：“我不能管事、不能管人、又不能管钱，你叫我来干什么？”
一个人真诚，低调，有才华，难道还不值得人去敬仰吗？
木心说过一句话：一切知名度来源于误解。
敏于感受的人，是真诚的人。
逝者已矣，一切任人评说吧！
作为一个热爱文学的晚辈，默默地向他学习坚韧真诚的写作态度，就是最好的悼念。
作者：金小贝，一个教学十九年、勇敢走出体制的中年少女，想要追寻理想的文艺教育王国，执笔走天涯。偶尔犀利，偶尔文艺，写教育，写历史，写两性，她都有两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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