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传》:梁启超赞叹,他以七十高龄,以一人而战一国
写史即写人,写人即写心; 从这个角度回首过去,使人打了一个寒颤。纵有光辉的人性与温暖的正义,更多的却满目萧然。活在世上之士,有远大的志向与臻于完美的节操,却无奈地被时代带来的一切束缚,有无上的荣耀,更有言不尽的苦楚、血泪,都笼罩着悲壮的色彩。但这层蒙灰的纱,却依旧吸引着人们的眼球。
为什么?明知道无法改变什么依旧奋不顾身?明知道结局依旧不放弃?明知道会如此凄凉仍不低头?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知道了结局,无法回头,却还必须走在一条注定失败的路上。这股力量究竟可以多么强大,想到了李鸿章,一直在寻找着答案。
李鸿章是个复杂的人物,是他曾带来了富国强兵的希望,而也是他的背影,让中国近代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但因此可确定“李鸿章必为数千年中国历史上一人物”对于任何人,只有给他一个更为精准的定位,才更清晰地明白他的所作所为。梁公说他是“适成为我国十九世纪以前之英雄而已矣”,确如其言,作为一生在中华传统熏陶下成长的人,往往于旧时代难以完全破格,愿意接受外来的文化,却源于自身的束缚,显得不彻底。在他的身上集中着近代中国难以取舍的选择。
在平捻之后,李基本已经取代曾国藩在汉系中的领导地位。但地方与中央之间的尴尬也立刻暴露出来了。清朝“以东北一部落,入主华夏,以数十万之客族,而驾驭万万之主民”,再经历了三藩之乱、白莲教起义之后,对汉人有着与日俱增的戒备,因空有百万八旗绿营兵,却跟随着王朝江河日下不复昔日之光辉,起用湘军之类的汉人武装,既希望其能够竭尽全力剿灭威胁,又怕其发展成自己难以控制的强大力量。故曾国藩在平叛时拥有东南各省的军政大权,之后,清廷便匆匆收回了他的权力。
李鸿章曾与戈登论何以振兴中国,戈登答:“中国今日如此情形,终不可以立于往后之世界。除非君自取之,握全权以大加整顿。”而李君“瞿然改容,舌挤而不能言。”他何尝不知该如何改革,可是心里祈求有一种他可以接受的方式,君臣,这种纲常他认同了一辈子,一朝一夕已难改变。“李鸿章,纯臣也”。此虽于情理之中,却也掐断了中国希望的可能。
而之后他努力的一切成果,都是由他的国家直接影响,他也无法改变,如世人瞩目的甲午战败和失意的外交生涯。甲午海战,与日本“未交绥而胜负之数已见矣”。近代有言海军军款用于慈禧寿宴而致败,非也。我方统治者始终“精神全在守局而不在战局”,故长期投入可防御即止,而明治疯狂备战,倾全国之力欲与中国豪赌。实际此战,赢者为亚洲霸主,加入列强行列;败者一无所有,任人宰割,而当局者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不及平定太平天国的力度,只派出北洋水师,无论朝鲜战场如何,败局早已注定。
梁公言:“实力之所在,即胜利之所在。”其时日本与华实力相差不大,实际相差的不是实力,而是远见,被英法打怕了的清廷只会为下一次战败未雨绸缪,却没有翻盘重来的谋断。此中,李鸿章虽是统帅,然朝廷之宗旨不可不从,若以己之意畅然而为,就不是他了,而为此付出的代价则是一世之名尽付《马关》。曾言:弱国无外交。
但十足耐人寻味的是,当世有论,李鸿章、俾斯麦、格兰斯顿为三雄,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称其为中国唯一可与欧美列强相与竞争之人物,其到德国、美国,欢迎之盛况,令人惊叹。我想,此是欧美人民对他的理解,他所做的和他们的领袖一样,用一切,捍卫国家的尊严与利益,此情举世通懂,故此份铮然铁骨,举世动容。中日《马关条约》签订时,遭遇日本浪人刺杀,却拒不治疗,正言曰:舍予命而有益于国,亦所不辞。“其慷慨忠愤之气,君子敬之。”
本书最后,梁先生刊登了一整篇日本人对于李鸿章的评论,中肯,公道更是一针见血。“彼可谓支那人之代表也。彼纯然如凉血类动物,支那人之性也,彼其事大主义,支那人之性也,其容忍力之强,支那人之性也,其硬脑硬面皮,支那人之性也,其辞令巧妙,支那人之性也,其自信自大,支那人之性也。”读到这里,不知怎么的会有一丝羞愧。日本人看到的李鸿章是整个中国人的嘴脸,精准无比,今天依然。我总相信,历史的选择在万千种偶然性中有其真切的必然性。说起李鸿章,爱国之士可以骂他个无地自容,可是换做自己处在那样个典型环境中,又真能做的比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