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 | 阿莹：父亲的脚步

父亲节 | 阿莹：父亲的脚步  文学陕军 2019-06-16 11:14:39
编者按
小时候，父亲是无所不能的超人，为我们遮风挡雨；
长大后，父亲是我们坚强的后盾，为我们默默守护。
在这个世界上，最难懂的人是父亲。
他一边教育你勤俭节约，一边偷偷的给你零花钱；
他从不夸奖你有多棒，内心却早已骄傲到内伤；
他不肯让你早恋，心里却希望未来的你有一个幸福的家。
父亲从不说爱，却爱得那么深沉真挚。
我已经想不起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晨跑的，只记得父亲把跑步当成了他的嗜好，不管刮风下雨，天天雷打不动。以前他是围着街坊转圈跑，后来每逢星期天竟独自跑进城里去了。从韩森寨的家到古城和平门，少有10里路了，直到今天我都对父亲的那种执著由衷敬叹。
父亲即使冬天晨练，出门也只穿件绒衣，待跑得热了，连绒衣也要脱下来，回到家浑身都冒着腾腾热气，只见他匆匆刷牙洗脸，口袋装个馍就披上棉袄出门上班了。父亲夏天晨练，只穿背心短裤，待跑进家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但那时家里没有洗澡条件，只能脸盆接点水擦擦了事。母亲时常唠叨，何苦呢？可父亲笑着反驳，不把汗出透还叫锻炼？好多年以后，有人赞叹他的毅力，父亲却把原因归结到我身上，是我那年晨练回来嘟囔，人家父母都在外边锻炼，你怎么老待在家里？从此父亲就把晨练当成生活中的“规定”动作了，其实我早已忘记哪年哪月说过那句话，但我注意到当初和他一起跑步的人，大多数没能坚持下来。
但我没想到父亲这个让我激将起的嗜好，后来变成了我的一个“苦恼”。常常我还在梦乡沉睡，就感觉有人使劲推搡我，催我穿衣起床，睁开眼必定是父亲掩门的背影。有时我想赖床，缩在被窝里装睡，父亲轻易就能发现我的“阴谋”，若反应不及时就要掀开被角，我只好揉着惺忪的睡眼，穿衣蹬鞋跟他出去了。可我那时晨练就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是见别的同学吹嘘练出了漂亮的腱子肉，是听老师“煽动”晨跑会磨炼意志，才清晨出门顺溜几圈的。其实，体育活动似乎天生就是我的弱项，参加什么项目都缺少灵性，踢球、投篮、跳远，练习好久也难以掌握要领，若不是我在功课上还有点“资本”，大概常常会遭到同学奚落的。
不过，面对父亲我没有丝毫办法，出门后父亲在前头跑，我在后头紧跟着，跑上一会儿我就落在后面了。父亲时常吆喝我加快脚步，但是我越跑越喘，距离也越拉越远。特别是冬季黎明前特别黑，路灯发散着微弱的光，我在黑暗中盯着父亲忽忽闪闪的背影，沿着马路“咚咚咚”朝前跑，惟有路边稀疏的电线杆可以指引方向。那时街坊周边没铺柏油路，时常会踩到石子，硌得脚掌一阵生疼，有时若踩到凝结的冰块，扑嗤一下就摔倒了。我常常见父亲跑远了，就借势歇上一会儿，待身上热气褪尽就顾自回家去吃早饭，可推开门就瞄见父亲已经端着碗在喝稀饭了。
我最难忘的是父亲喜欢冬天穿着那身油腻的蓝制服棉袄出门跑步，跑热了就脱下来缠到腰上，雄赳赳气昂昂的，似老农，又像藏族汉子。那身棉袄简直就是父亲的“标志”服装，不只是补丁摞补丁，主要是让厂里机油糊了一层，前襟腰身油光锃亮。我可能是天天看惯了，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可后来父亲从车间调到子弟中学当了校长，还是喜欢穿着油棉袄在校园转悠。有一天班主任忍不住问我，看你爸讲话文绉绉的，出口就是文言文，咋身上的棉袄那么油？我回家悄悄告诉了母亲，硬把那件“油棉袄”给拆洗了。
当然自从父亲到了中学，我就在他眼皮底下了，虽说功课从没让他难堪，但令他引以为傲的跑步，还是没能“继承”下来。那年学校恢复了“田径运动会”，当所有项目进行完毕，也不知谁提出要搞个800米表演赛，老师径直找到我，反正不计成绩能跑四圈就行。我压根儿没有思想准备，但在老师的鼓励下，就和校园几位跑步“高手”站到了起跑线上。当时我心里蒙蒙的，只听发令枪响，撒开腿猛跑，耳边风呼呼直响。同学们围坐在操场边上，见我跑得这般快，以为我是田径场上涌现的一匹“黑马”，使劲为我欢呼鼓掌。我用尽全力跑过一圈，得意地回头一瞅，发现把对手们落下了小半圈。当我第二圈路过主席台，看到父亲正在中间坐着，笑眯眯地望着他的儿子。但是到第三圈我的脚步就慢下来了，嘴大张着，气呼喘着，感觉心都快从口里跳出来。后边的赛手很快就超过了我，本来是我落下他们小半圈，到第四圈时，他们已超过我大半圈，我甚至听到赛场边起哄的口哨声。后来有位赛手主动慢下来，陪我一步一步跑到终点。老师拦住我直埋怨，这不是百米赛，是800米，不能一开始就猛跑。我远远看见父亲也站起来默默地朝这边望着，心里恍然明白了，今天这场临时动议的表演赛，可能就是父亲的主意。父亲带着我晨跑好久了，可是两天来田径场上却没见到他儿子比赛，想让儿子最后能展示一下“英姿”，没想到我缺少比赛经验，给“表演”砸了。不过，那次“比赛”尽管在全校同学面前丢了“丑”，可是我发现没有人“铭记”心上，反而让我从此变得大胆起来，变得敢于上台演讲了，敢于在班上宣读作文了，我的性格竟也变得开朗起来，这大概是连父亲也始料不到的收获。然而，父亲对儿子殷殷的期待，至今让我想起来依然会热泪盈眶。
父亲到了晚年，身体依然硬朗，在90岁生日那天还当众背诵了一首长长的汉赋，声音洪亮，一字不差，引得满场阵阵掌声。大家都夸老人家身体真好，父亲说我身体能这样，都是那些年坚持跑步的结果。于是我愈发明白了，干什么事情都要能坚持，世上所谓的成功哪个不是坚持的结果呢？
选自：文艺报（2017年02月20日）
作家简介
阿莹，男，汉族，陕西铜川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第五届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1979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多篇被收入全国年度选集和中小学生课外读物，其散文从2013年至2018年连续五年收入中国作协和中国散文学会主编的年度散文精选。著有散文集《大秦之道》、《饺子啊饺子》，《俄罗斯日记》，《旅途慌忙》，《绿地》；短篇小说集《惶惑》；画论集《长安笔墨》；报告文学《中国9910行动》；歌剧《米脂婆姨绥德汉》，话剧《秦岭深处》，秦腔剧《李白在长安》，歌剧《大明宫赋》，实景剧《出师表》，电视剧《中国脊梁》（合著）等。其中，散文集《俄罗斯日记》获第三届冰心散文奖和俄罗斯契诃夫文学奖；散文《饺子啊饺子》获第五届冰心散文奖；报告文学《中国9910行动》获第三届徐迟报告文学优秀奖；歌剧《米脂婆姨绥德汉》获第九届国家文华大奖特别奖、优秀编剧奖和第二十届曹禺戏剧文学奖；话剧《秦岭深处》获第三十一届田汉戏剧奖一等奖。

我知道答案 本帖寻求最佳答案回答被采纳后将获得系统奖励10 天空金币 , 目前已有0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