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一个90年代的乐队。
那会儿很多人在愤怒,包括后来的大骗子和假和尚。他们来自石家庄,中国第一压抑的农贸市场。周围到处是忍耐和呐喊,但这些人玩的东西,却散发一些摸不着头脑的唯美气息。他们偏离了杀父和淫母,艺术和革命的正题,倒像莫名其妙丢失了家人的天才儿童,在奔向一个离石家庄太远的乌有之乡。那时候他们还有个英文名字,the nico。以盲瓜the blind melon的女儿自命,布鲁斯,另类摇滚,略带阴柔的唱和咿咿呀呀,一群偏执变态的人,既是小屁孩也是糙汉,他们到底怎么冒出来的。一个迷案。
再后来,社会在洗牌,每把都玩得大,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总之,简单的事情,全变复杂了,复杂的事情,全被简单处理了。放眼望去,早死的,文艺的,从良的,被慢慢消化的。他们当然不例外,从生活的狗洞里一点点钻出来,漫长的匍匐岁月,经历所有普通人的麻烦,所有敏感者的痛苦。
到头来他们还要再搞,搞音乐,幸甚至哉。名字变了,
万能青年旅店,全世界的青年都在,而且还被招待起来,妙到不靠谱。歌曲的架构越磨越长,极尽繁华之能事,一副梦醒后吾将上下求索的阵势,硬摇滚、前卫摇滚、爵士,胃口够大。另一方面,再大的气魄也遮不住揪心的细节,比如好听的旋律,茫然、倔强、保留童真的唱腔,还有那些歌词,尽是朦胧的理想和彻骨的经验,一半火焰一半海水。这是一言难尽的声音,诚实而且美。
时代列车滚滚碾过,不想给谁以喘息余地。顷刻间,他们显得土,显得慢了,显得不够直接,显得缺乏取悦他人的能力。他们竟然还敢唱中文,还挖掘自我的深处……。无形中,他们跟借力打力的全球化唱了反调,跟排坐坐过家家的独立音乐生产线尿不到一个壶。但与此同时,你很难再见到这么意气、这么纯朴的情怀,这般裹挟在漫天的风尘之中仍不离其宗,忘情于街道天空,却又对阴沟水洼中的沉痛念念在兹的诗意。他们在脏水中完成洗礼。不知不觉间,他们成了迷人的怪物,中国新音乐的奇葩,外省青年的历史宝藏,未来无限的精神不动产。
好,现在时间到了,去听这些超现实主义土鳖的心跳,去看他们牛逼闪闪的现场。这些个前仆后继的,经常要扫进历史垃圾堆的,曾经苍老而今风华正茂的身体和心灵,现在全部站起来了,成立了,活下去了,发光发热了,来到你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