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妈妈下葬这天,他表现得“无动于衷”,这将成为一条被起诉的重要依据。
在阿尔贝·加缪的《局外人》中,主人公默尔索因意外过失触犯了法律。在他自己看来这是个“很简单”的案子,而在执法当局那里,真正运作起来却“麻烦”得很,这充分说明一切并非你想的那样,“法律是另一回事”。
《局外人》篇幅甚小,情节单一,却在文学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一点,无需多言。让我们通过作品说话。
1、在平衡和寂静中,我原本是幸福自在的《局外人》全书分两部分内容。第一部分以妈妈的死为起点,讲述了默尔索得知母亲死讯后请假、参加母亲葬礼的过程。
故事开篇是这样的: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搞不清。我收到养老院的一封电报:“令堂去世。明日葬礼。特致慰唁。”它说得不清楚。也许是昨天死的。
这是故事主人公默尔索给我们留下的淡然加冷酷的初印象。随后作品对他在葬礼上的心理活动和行为表现,叙述得详尽且直接。接下来便是葬礼过后,他的生活按部就班、自然而正常的样子。
通过这些默尔索的人物形象渐渐清晰起来。首先,他是一个性格内向、淡然超脱的人。对于妈妈的死,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世俗中该有的样子,一直“无动于衷”地处在“局外”的范畴内听人安排。
然后,他性格孤僻,沉默寡言。这在他和朋友、邻居交往的日常当中可以看出。除了孤僻、寡言外,他还随性、好说话、不世故,他明知雷蒙品行可疑,并把他和女人厮混、与人打斗的破事看在眼里,但仍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帮他的忙,与他交往,和他做朋友。这更是凸显他处世淡然、不在乎的生活态度。
除此之外,他与世无争、安于现状,当老板表示给他新的工作机会,可以有一番好的作为时,他却以在哪工作都无所谓的态度表示,“什么样的生活都差不多”。他心满意足、精神愉悦,在他和女友的交往中,更在他独处时的精神状态中表现得十分显然。
但是,无论他随性淡然也好,本分守己也罢,在他的身上都有一种明显的与众不同的气质。这种气质,与当下社会现实中入世、积极、投入和执着的观念大相径庭。无疑,默尔索所有的性情特点,都是为着接下来的案情审理作铺垫,以此来揭露这个过程中司法当局对他人性的“妖魔化”以及强加其身的“精神暴力”。
2、法律是另一回事《局外人》第二部分,也是全书的重点内容,就是对默尔索所犯案件审理过程的叙述。
有目共睹,默尔索属于过失犯罪,按照正常的思路理应从轻处罚。然而,可悲的是,现实往往有太多出其不意。
值得注意的是,司法部门对默尔索杀人案件的审讯工作有两个关注点。首先是针对他对待妈妈的态度而进行的有关人类良心、通俗的社会法则方面的拷问。其次,才是他的枪杀案。
而令读者感到惊讶的是,大众的目光也纷纷顺应当局的牵引,关注默尔索本人比关注他的罪行更多。在当局眼里,这两件表面上看似无关的事情,实际上则关系颇大,它们甚至有着“深层次的、震撼人心的、本质的关系”。
当证人上场,养老院院长、门房讲述默尔索在母亲葬礼上让人惊讶的平静表现,比如,他不愿看妈妈遗容,没有哭过一次;比如,在给妈妈守灵时,他抽了烟、睡了觉、喝了牛奶咖啡;比如,他说不上妈妈的确切年龄;以及他在葬礼第二天就去游泳、结交女朋友、看喜剧电影等等,当所有这些“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个人生活细节摆在公众面前,其中的每一个点,都成为法庭上严有厉的审查要点。
鉴于他的种种“恶劣行径”,审判长断定他“对这个社会的基本法则不承认”,“对人类良心的基本反应麻木不仁”,并指控他“毫无人性”、“没有灵魂”、“叛离社会”。
所以,这样的人才会为了“了结一桩伤风败俗、卑鄙龌龊的纠纷就随随便便去杀人”!于是,纯属偶然的枪杀在当局严密又可笑的司法逻辑和怪圈的引领下,上升为“有意的蓄谋”。将其完全妖魔化。
而当他的邻居、朋友等与他朝夕相处的、最了解他的人们上台为他作证时,说他“是个男子汉、正直的人、老实人”时,已经没有多少人在听了。于是,默尔索便成为“一个在精神心理上杀死自己母亲的人”,被“控告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一位母亲”,并上升到“以法兰西人民的名义”的高度判处死刑,斩首示众。从而使其成为一出完完全全的人性冤案。
3、被排斥局外的当事人,我觉得离这个法庭很远了《局外人》中除了对主人公荒诞不经的道德绑架,使他死于意识形态和世俗观念的荒谬之外,在司法的过程中还有一点荒唐至极。那便是当事人被司法机关以某种方式转化为零,排斥在外。他在糊里糊涂中被剥夺了为自己声辩的权利和机会,完全被人“取代”,从而感觉“离这个法庭很远了”。
最可笑的是,律师在为默尔索辩护时所用的第一人称,而当事人自己则被提醒“别出声,这样对你的案子有利”。但任谁都知道,律师不过是操着另一种语调的司法人员罢了,于是,司法当局虚伪、专断的荒诞本质在此暴露无遗。
除了这种强加的硬性精神暴虐外,临刑前神甫对默尔索的纠缠不休,则是这万恶的体制施与他的软件精神绑架。
好在,默尔索对此毫不屈从。他回答说,“我不信上帝”,“而且我已经没有时间去对我不感兴趣的事情再感兴趣”,“我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去跟上帝在一起。”
他们想通过上帝让默尔索死得其所,让他认罪,甘愿赴死。单就这方面而言,他们未能如愿。而对于默尔索而言,既然已经成为“局外之人”,那么上帝赐予的这个精神之局他也懒得在生命尽头匆忙汇入。
而就默尔索而言,他对妈妈到底抱有怎样一种情感,读完整个故事,我们或许已经没有对其加以评判的权利和必要。最后,谨以下面这段话留于我们细细体悟。
很久以来,我第一次想起了妈妈……那边,那边也一样,在一个生命凄然而逝的养老院的周围,夜晚就像是一个令人感伤的间隙。如此接近死亡,妈妈一定感受到了解脱,因而准备再重新过一遍。任何人,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哭她。而我,我现在也感到自己准备好把一切再过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