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比意大利GDP规模还小的俄罗斯,经济可能正在步履蹒跚。但在1999年12月31日,一名几乎默默无闻的前克格勃间谍掌权克里姆林宫20年后,就连西方媒体也承认,2019年可能是俄罗斯及其总统普京迄今表现最好的一年。美国在冷战期间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但现在由一位决心“与俄罗斯和睦相处”的总统主持工作,现在却因为弹劾而动荡不安,心烦意乱;作为普京多年来一直致力于破坏的跨大西洋联盟的另一个主要支柱,英国也在转向国内,刚刚投票选出了一个誓言在1月底退出欧盟的政府。
在美国和英国的影响力一度占据主导地位的中东,但随着俄罗斯军事干预叙利亚扭转战局,向北约成员国土耳其提供先进的导弹系统,并与美国在阿拉伯世界最亲密的盟友沙特阿拉伯签署了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合同,莫斯科在中东的影响越来越大。俄罗斯还与美国的另一个长期盟友埃及拉近了关系,成为利比亚内战中的关键参与者。
2014年,美国总统奥巴马对俄罗斯不屑一顾,认为它是一个“地区大国”,只会威胁吓唬邻国,而且不是因为他的强大,而是出于实力软弱。但是距离这一判断还不到五年,俄罗斯却取得了非凡的成功。这一成功导致包括“纽约时报”等西方主流媒体提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像俄罗斯这样幅员辽阔的国家,虽然在经济和其他重要指标上微不足道,但怎么会变得如此强大?
“苏联解体时,每个人都在问同样的问题,”苏联前首脑尼基塔·赫鲁晓夫的孙女、俄罗斯问题专家尼娜·赫鲁晓娃回忆道:“苏联怎么会对世界产生如此严重的影响?”赫鲁晓娃认为,西方多次误读了俄罗斯,因为它是一个野心和领土一样宏伟的国家--从太平洋延伸到波罗的海--而且往往脱离了看起来像是现实的东西。她认为普京是多变的:既是技术官僚,又是健身达人,一会又变成情报高手,不能以线性思维来判断。克里姆林宫的长期顾问弗拉迪斯拉夫·苏尔科夫今年早些时候在莫斯科报纸“内扎维亚报”上写道,俄罗斯“正在戏耍西方的思想”。
20年前,当俄罗斯第一位总统叶利钦将权力移交给普京时,俄罗斯当时一团糟,其经济仍受到苏联解体后比美国大萧条更严重的影响,其军队如此虚弱,以至于在小国车臣的一场战争中都碰了一鼻子灰。俄罗斯人民对叶利钦承诺的“新资本主义曙光”如此失望,以至于最后让叶利钦自动传位普京。而普京统治20年来的一个决定性特征,就是他能够将自己和他的国家描绘成远远高于客观事实所能证明的高度。
前美国驻莫斯科大使、斯坦福大学学者迈克尔·麦克福尔说,“也许普京手中拿着都是烂牌,但他似乎不怕打出来。这就是普京如此可怕的原因。”普京在接受电影导演奥利弗·斯通的采访时也承认了这一点:“问题不在于有多大的权力,重要的是以正确的方式使用你拥有的权力。”普京将俄罗斯的爱国主义,确定为“现代俄罗斯社会中唯一可能的意识形态”,成功遏制了叶利钦时代的混乱。
他成功压制了车臣的一场叛乱,他在上任几个小时后就访问了车臣,以示大胆。他实现了军队的现代化,并对寡头们进行了控制,将他们赶走流亡或监禁。在叶利钦的领导下,寡头们让俄罗斯社会水深火热。而普京培养了一个由忠于克里姆林宫的新集团。尽管如此,曾担任克里姆林宫顾问十多年的政治学家格列布·帕夫洛夫斯基认为,普京领导下的俄罗斯从外面看起来很可怕,但内部实力并不强。
例如,俄罗斯的经济与美国相比相形见绌,以美元计算,美国的经济规模是俄罗斯的10倍以上;俄罗斯GDP甚至无法进入世界前十名,今年的增长率仅为1%左右。尽管俄罗斯在古典音乐、芭蕾舞和许多其他艺术方面表现出色,但俄罗斯也没有太多的文化冲击力走出国境。俄罗斯的文化影响力甚至不如韩国,后者的流行音乐及其电影影响力更大。
然而,俄罗斯已经成为很多国家的指路明灯。俄罗斯利用媒体和其他工具,扰乱曾经由美国主导的世界秩序。克里姆林宫顾问苏尔科夫说,不管存在什么问题,俄罗斯摆脱了西方提供的“选择幻觉”,而是植根于一位能够不受约束地迅速做出选择的国家首脑的意志。普京下令并执行夺取克里米亚的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一次通宵会议上做出决定,仅仅四天后几十名特种部队军官,就占领了克里米亚首都政府大楼。
俄罗斯成就的诱惑,在匈牙利和波兰等长期认为自己是西方价值观体系之外的国家找到了肥沃的土壤,过去这些国家对莫斯科有着长期的敌意。俄罗斯的成就也吸引了欧洲乃至美国部分地区的选民。前克里姆林宫顾问帕夫洛夫斯基说,在最近一次西欧之行中,有人告诉他“俄罗斯有这样一位才华横溢、强势的总统是多么幸运!”西方很多人几乎一致认为普京是个伟人,是戴高乐的复活。
在接受英国“金融时报”采访时,普京被俄罗斯和他自己方向的风向转变所鼓舞,宣布西方自二战结束以来的民主信条已经死亡。俄罗斯的宣传攻势在美国尤其成功,普京和他的官员经常指责美国患有偏执的俄罗斯恐惧症,但美国对俄罗斯的执着只会让它的影响力成倍增加。莫斯科通过Facebook和其他社交媒体平台散布撕裂美国社会的成本极低,但它们对美国的政治进程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1999年叶利钦辞职后,普京在克里姆林宫台阶上向叶利钦告别。几小时后,他出现在电视上,向全国发表了他的第一次新年致辞,誓言要“保护文明社会的基本要素”。一年半后,他在柏林国会大厦发表了一次历史性的演讲,勒出俄罗斯与欧洲及其价值观密不可分的愿景。到了2002年,他已经越来越厌倦俄罗斯被视为一个四处恳求的小伙伴。“俄罗斯没有那么强大,但也从来没有像你们认为的那样弱,”他警告说。
在安全问题上,普京对西方的幻想彻底破灭。2007年,普京在慕尼黑发表演讲,对美国的单边主义和无视俄罗斯反对北约扩张的做法充满怨恨和愤怒。“他们把我们带到一个又一个冲突的深渊,”他说,造成了如此的不安全感,以至于“没有人感到安全”。但当时在克里姆林宫工作的帕夫洛夫斯基说,真正的转折点是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
“对普京来说,这是一个决定性的门槛,”帕夫洛夫斯基说。“在此之前,他把自己定位在美国的体系之中。是的,他非常不喜欢美国人在世界各地的所作所为,但他仍然认为美国是维持世界经济体系的最强大力量。但是在2008年普京突然发现:不,美国什么都不是!”帕夫洛夫斯基说:这是普京的真相时刻,因为所有的旧规范都消失了,所以从那时起,俄罗斯就开始创建自己的世界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