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有许多种情结的,漂泊的游子有思乡的情结,聚少离多的亲人有思念的情结,有爱花成痴的,有嗜书成迷的,那都是一种生活的情结。
而我年迈的母亲却对芦穄有一种独特的情结。
芦穄是我的家乡对于甜高粱的一种称呼,甘甜的芦穄总会勾起我苦涩的记忆,特别是在那硕果累累的秋季。
每年夏末秋初的季节,望着田埂上一行行成熟的芦穄,那带状的绿叶和饱满的穗头在迎风轻轻地摇曳,我就想起了母亲这一辈子的芦穄情结。芦穄那红里透着黑的穗头就是母亲满头的白发,渐渐压弯了的杆仿佛就是母亲那已经直不起来的腰。
虽然我已年逾不惑,却时常是耿耿于怀,无法在岁月的流逝中将记忆里蹉跎的时光遗忘。
那时还是生产队集体劳作的时期,家中只有一小块自留地,母亲与父亲上养失去劳动力的爷爷奶奶,下养读书的我与哥哥。
一家六口人要吃饭,时常是玉米糊糊也是稀稀的,生活拮据入不敷出。
那时每学期只要交三两块钱,那也成了一种负担,母亲很是内疚也很是无奈,让我与哥哥先去上学后交钱一拖再拖。
穷则思变,勤劳的母亲在自留地的田埂上种下了几行甜芦穄,从育苗到移栽,从施肥到除虫都干得一丝不苟
当时至夏末秋初,芦穄杆也粗了,穗也红了,芦穄汁也已甘甜了。
母亲就把它们砍了扛到街上去卖,一根三、五分钱不等,积少成多。终于秋季开学的时候,母亲没有让我们哥俩可怜巴巴期待的眼神失望。
她总能胸有成竹地掏出一个手绢包,剥开一层又一层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四五块钱,让我小哥俩欢天喜地地走向学校。
耳后传来母亲期盼而慈爱的叮嘱:“好好念书,别贪玩,用点功啊。”
母亲卖芦穄不容易。
假期我贪玩老是跟着母亲上街去卖芦穄,顺便蹭一两块圪瘩糖,那时一块糖一分钱。
母亲将芦穄从地里砍回来,剥去芦叶,去掉根与穗头,只留一两个黑的发亮的穗头,那是暗示芦穄好的广告,挑出虫蛀发硬的。
整理好用草绳一捆,二三拾根芦穄也有几拾斤重往她柔弱的肩头一扛,扛的一头单手撑腰,歪着肩膀,轻轻哼着小号子一步一步地往街上赶。
芦穄随着母亲有节奏的步伐在她的肩头上轻轻地颤动,特别是那留样的穗头更是一晃一晃的很有韵侓。
母亲很廋弱,走不了几里路就得停下来歇会儿。喝两口自带的藿香茶,擦一擦额头的汗,汗水已经浸湿了大半件衣服。
有时也在压的生疼的肩头揉揉,有时也在肩头垫一件衣服减少一些疼痛。母亲不怕苦,她怕孩子上不起学。
有一回,天气异常闷热,远处天空黑压压的乌云飘过来了。
雷声隐隐约约,风也有些紧了。母亲为了赶紧卖完及早回家,就领着我扛着芦穄走街串巷便宜点卖。走着走着,突然我听见母亲哎哟一声,低头一看,母亲的右脚踩着一块木板,母亲咬着牙拉下了木板。
木板上有颗铁钉深深地扎进了母亲的脚底,鲜血由点到线染红了脚板。
“疼吗?”我有些慌乱而心疼地询视着母亲,母亲摇了摇头从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容,故作轻松地一手扛起芦穄一手拉着我走向巷子深处。
可是母亲终究还是有些一拐一拐的,至今想起依然让我心酸,眼眶总有些湿润润的。
如今生活走向了小康,日子过的殷实了。
可母亲依然每年都要种上一行芦穄,每到成熟的季节挑最甜的让全家人分享,我称这是忆甜思苦,女儿说这是苦尽甘来。
不管甜与苦芦穄终究是我与母亲难以割舍的情结。 (乡土文苑 方振华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