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末,在社会转型的裹挟之下,“先锋派”作家们的创作出现了群体分化与文学变异:
苏童与余华回归传统的现实主义,格非、潘军、洪峰等人在先锋和传统之间徘徊,而马原则干脆淡出文坛。
所幸的是,在先锋派作家们集体撤退之时,还有残雪始终在坚持着先锋的创作姿态,固守着纯粹的文学精神,她是一个独自游荡在精神废墟上的精灵。
在这个精神浮躁,消费主义至上的时代,残雪是中国现当代文学里,一个不可多得的意外。
她的意外,映衬着当代文学和文化的情境,那就是她对1980年代文学价值和理想的孤独坚守。
在回溯她童年精神图景的自传——《趋光运动》中,她在该书的题记里写道:
文学的创造过程就是一场趋光运动,我不过是延续了幼儿时期的本能。”
01在她的处女作《黄泥街》中,叙述者“我”是一个寻找者,独立于那个荒诞的梦境,与其说是在寻找黄泥街,不如说是在审视它,粉碎它。
在这样的过程中“我”与充满着暗喻的王子光相遇,一种宁静和悠远的美随之出现。
虽然这部小说在艺术形式上略显生涩,但是它几乎可以看作残雪作品的原点,因为它第一次显示了残雪的艺术形式感和创作理念。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便是:
真理正是融解在荒谬中难以分离的东西,美也是融解在强大的生命力所制造的丑陋之中,只有那创世者带来的第一束光,可以让黄泥街人伟大的灵魂于刹那间被照亮,黄泥街无法证实,正像真理无法证实一样,只有人的幻想力是接近它的唯一途径。
而在其成名作《山上的小屋》的结尾,残雪让小说的叙事者带着我们,打开门走进白光里面去,我们随着她爬上山看见满眼都是白石子的火焰,没有山葡萄,也没有小屋,这场虚无激起的疯狂,虚无导演的游戏里所有的景象根本上来源于那山上的小屋,“我”的感受的全部依据便是那间小屋散发的理想之光。
同样的,在《苍老的浮云中》的虚汝华、更善无、母亲、麻老五等,他们是麻木的肉体中永不安息的灵魂,即使肉体已是惨不忍睹,精神依然在奇迹般的存活。
旷野里那鬼魂似的两夫妇则用诉说煎熬的方式突出了理想的存在,超越美丑善恶的理想之光构成了残雪小说里挥之不去的情结。
寻找理想之光的人可谓残雪小说永远的主角,它隐藏叠合于残雪小说的叙述者里,变幻着各种载体出现在残雪的小说中。
《松明老师》里,在“我”的不断暗示下,我们终于穿过那些不堪的、可笑的、莫名其妙的外表,松明老师始终是激情满怀地燃烧的状态,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照亮着黑暗角落里涌动着的一切。
《传说中的宝物》也是如此,小说的外观让我们想起愚公移山的寓言,但是抹去了这个古老寓言中现实功利的成分——搬走挡路的两座山,代之以无以证实的财富,最后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粗糙的铜香炉,由此它不再喻示一种有确切指向的意志品质,而是这一意志品质显示自身的过程,凝视其间蕴涵的精神的纹理和层次。
尽管田老汉最终放弃了行动,但是我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有一座高大的古亭,数不清的蝙蝠在环绕古亭飞翔,它们在空中编织着老祖宗留下的梦想,那正是欲望的诗性的源泉,她不属于任何现实的人,只属于永恒的精神期盼和终极的虚无之境,她从田老汉身上退去,还会在其他人身上显形。
《长发的遭遇》中对父亲的寻找,《长发的梦想》里为梦想的奋斗,《激情通道》中对分身术的学习,《蛇岛》中对故乡和三叔的再认,《遗产》中,“我”对那座陌生豪宅的感受以及老乔寻找生父的经历,这些过程的展开都象征了相同的精神活动的走向:
那就是沉到最底层、最黑暗、最虚邈的地方,体认激情和虚无,反抗遗忘和麻木,走向那或许只存在于内心深处的夺目光辉。
02她的长篇小说《边疆》,很大程度上是对“黄泥街”的一次回归,当然不是简单地重走那条“黄泥街”。
《黄泥街》是借着寻找,在否定之中回望我们这个民族刚刚走过的劫难,收拾落在脚边的残梦的尸骸,努力摆脱曾经蒙受的压抑,让神奇的光芒照亮灵魂。
《边疆》也仍然是寻找的故事,六瑾长大成人后,决心重走父母在小石城走过的道路,不同于《黄泥街》的是,这重走的过程是找寻与感悟的奇异之旅。
奇异的人、奇异的事、奇异的景致,是“纯净的空气”中活跃着的梦的碎片,经历所有这一切的那个人:
“睡在大地的心脏里既黑暗又稳实……就像在通往地心的岩洞里行走,而且那种行走是无法返回出发地的。”
远方有朦朦胧胧的光,黑色的坑道里有光斑闪烁,边疆的小城在残雪这里被建构成一块承载神奇的净土,各种不可思议的景象在这里自由地出没,人的灵魂深处时刻经受着与神奇相遇的考验,这考验本身依然充斥着黑暗中的摸索折磨、焦虑和恐惧。
残雪小说的“趋光运动”,是一个精神行走的过程,更是一个艺术创造的过程,它不是简单地将光明的结局,美好的未来之类许诺给人们,而是带着人们甚至是逼迫着人们经历形形色色的黑暗、凄苦、压抑、梦魇,经受所有这些炼狱般的考验来迎接那本属于人心,却被人遗忘的神圣光芒,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残雪小说显示出其独有的神韵。
她的小说显然排斥漫不经心,甘于被动的阅读,它需要读者抛弃杂念,全神贯注,积极参与;它总是在打破与戏弄我们的成规陋见的同时,呼唤和激发我们对生命的感受力,驱迫我们面对无所依偿、赤裸纯粹的灵魂的世界,倾听来自那里的声音。
03尽管残雪早年小说中也有如《天堂里的对话》(之一、之二)那样有着深情而明朗的基调,让人感受到关于爱情和一切美好、独特的情感体验;但是更具冲击力的还是那些俯拾皆是的血腥阴冷、怪诞的意象和情境。
它们构成了残雪小说叙事的中心动机,人物外部的行为和内部意识的流动,往往都是在这些意象构筑的坐标上滑动。
比如《污水上的肥皂泡》里母亲化作了一盆肥皂水,而“我”就是谋杀者。《公牛》里田鼠在老关的牙间窜来窜去,还有那面可以看得很远的镜子,“我”从中看见倒下的动物“鼻子里喷出浓黑的烟雾,喉咙里涌出鲜红的血浆”。
《雾》中的母亲患有一种狂想症,她睡着了的时候,“蓝脸上爬满了黑虫子”。《旷野里》的景象同样可怕:
“针头挂在靠床的那面墙上,一滴大大的黑血正从针孔里滴下来,橡皮管子在可怕地痉挛,挤压着内部的液体”,还有“冰冻的汗毛竖起来如一枚枚大头针”,“壁上的挂钟在打完最后一下时破碎了,齿轮像一群小鸟一样朝空中飞去……”
怪异可怖的景象标示出一场场噩梦,它们连绵不断地从残雪的笔底向我们袭来,每一个细枝末节上都暗藏着的敌意、杀机、阴谋、反抗,仿佛是正从我们的血管里汩汩而出的污血,令人在震惊与眩晕中,有几分快意。
残雪小说的魔力就在于你一旦与之相遇,旋即会被它抛入深重而又死寂的黑暗中,外部的光线和声音已经被它隔绝开来,却依然看得见和听得见。
就像在《山上的小屋》里那样,会极其痛苦地看见母亲虚伪的面容,父亲狼一样的眼睛,看见在狂风中奔跑的老鼠,下流的梦,蜻蜓和蛾子的死尸,黑色的风卷起山葡萄的叶子;还能够听到狼嚎、梦中的呻吟、鼾声震得瓶瓶罐罐在碗柜里跳起来,木桶轰地落下水井....
当耳闻目睹着这些的时候,我们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无处不在的冲突绷得紧紧的;同时又被刺激得异常活跃。
于是,我们看到了内心深处恐怖而又充满生命力的风景,这些被残雪描述过的梦境看起来似乎都在诉说着某种病态和丑态,提示着人与人之间的紧张关系:
恐惧、孤独、自我囚禁、窥视、猜疑、陷害、嫉恨、无以自由、无法逃脱等等,事件没有因果,对话不合逻辑,在荒唐可笑的细节里裹挟着尖锐的疼痛和绝望,与希望的生死搏斗。
在《天堂里的对话》(之四)的结尾,残雪写道:
“一坐在窗前我总喜欢痴人说梦,那条唯一的小道早已被疯狂的灌木封死,谁不记得呢?我是站在路标那里看见这一骇人景象的。桑树的事本属一种捏造,由于过于念念不忘,幻觉就成了真的,我这样想过,我这样想着”
这就是残雪的自我写照,作为小说家,她站在虚构的窗口,长久地凝望着世界纷乱、蜂拥、无羁的幻觉,她以痴人说梦的方式道出人间的真相。
这真相本来在每一个人的记忆里,但是通往记忆的狭长的通道,被疯狂的灌木封死了。
这番景象不断地刺激起残雪清扫疯狂的灌木的冲动,企求重新打通那封死了的通道,于是在那些极易引起我们反胃般的阅读体验下面,是旺盛不屈的生命意志和活力,是永不安息的灵魂。
但我们的传统思维模式、意识观念,显然不能提供任何进入残雪小说世界的经验,唯一能做的是无所依傍地、自由地跟随残雪的梦境,返回我们喧磊不已的内心,去倾听来自那里的声音。
进入这样的小说世界,我们得时刻屏住心神,看着自己的灵魂在残雪描述的梦境中遨游,在魔咒般的语言涤荡下,我们的精神世界将会被如何随意撕扯。
04残雪一直以巨大的热情在恪守着梦境描述者的职责,在她的处女作《黄泥街》中有大量的标志文革历史的语汇诸如“占领”,“路线问题是个大是大非的问题”,“抓党内一小撮”,“江水英”,“张灭资”等等。
它们出现在小说的情境中除了折射着那一段历史、嘲弄并拆解了那一段历史外,也在暗示着那段历史对人心的扭曲和践踏。
及至《突围表演》,残雪的创作表现出某种反预言的意趣,具有特定历史内涵的语言符号已然从叙事的外观褪去,小说以充满喜剧精神的叙事展示人各种各样的声音,呈现为一种自然的日常化的存在。
但是在这声音的喧器中,人的心灵却是沉默的:
它包含着摇曳多姿、富于雄辩的话语,但是人的真实存在却是未明的,因为这些声音一直在互相否定、互相拆解;于是小说在营造这样的语言景观的同时,驱使我们回到无言的真实存在。
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残雪的《索债者》、《长发的遭遇》、《长发的梦想》、《遗产》、《松明老师》等中短篇直至长篇《边疆》、《黑暗地母的礼物》,在叙述的展开上多有一个完整连续的行动,不过分渲染气氛、不特别依赖词锋尖利的语言,也无多特别怪异的主观臆想,而是直接而朴素地进入,将一个相对平实的开头交给读者,让读者很容易将它与通常状态下正常的阅读经验对应。
但我们一旦卷入这样的叙事模式,就会被带到占据着残雪小说世界的中心位置的东西的面前:那就是对人的精神结构、灵魂状态、欲望冲动、生命理想的隐秘形态的关注。
如短篇《索债者》,其基本的叙述结构、语言状态甚至感觉方式,开始时都在日常经验的范畴之中,甚至可以很方便地纳入现成的话语体系之中。
但当我们终于发现这里的人与猫的关系紧张、奇特到超出我们想象的地步,我们隐约从猫这里感受到了执拗的灵魂,不屈的意志与强盛的生命力。
这只生动鲜活的猫如在眼前,我们仿佛有了触摸到它时的手感,但它实际上极端抽象,仿佛虚幻之光,照见了“我”的虚弱、苍白和无奈的生命状态。
它显然不是为我们的赞美同情抑或厌恶谴责而存在,而是为了给我们带来心灵的震撼而创造,它让我们畏惧的同时也令我们折服,我们情不自禁地想将那可恶的猫驱逐出我们的生活,可是我们又不得不承认,那个猫就是我们骨血和心灵中的魔障。
当我们远离原初的状态获得文明教养、进步便忘记了它的存在或者假装它没有存在,而实际上我们每日都在与它无休无止地纠缠,并且这种纠缠就是我们存在的证明。
这种直接以日常经验形态为切入口的方式,更为强烈地驱动着我们,从日常生活的状态迈过去,抛开习惯已久形成依赖的观察方式,重新读取我们的生命。
还比如《民工团》中,灰子那长在外面的心以一种怪诞的形象象征着欲望的强劲动力,正是这个动力使他百折不挠,使他在别人看来已经无法支撑的身体却显示着兴奋和无比执拗,“我”与恶狗的搏杀之后,腿上留下的伤口一直没有痊愈,伴随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但是情形没有恶化下去,变化了的是“我”的适应能力。
凡此种种,让我们看到了在最不堪的情境中有着欲望的活跃。它在锋刃上舞蹈,在绝境中挣扎,在无边黑暗的墙壁上磨擦出耀眼的火花,它照亮的是卑微的生命,更是强力的精神。
据此而论,残雪小说中的人物实际上是一种精神裂变和抽象的产物,是潜伏在我们每一个人中内心里的幽灵,是具有某种魔咒般效应的符号。
残雪对他们的梦境的表现,并不打算以语言形式固定下来,恰恰相反它需要我们抛弃这些语言形式,竭尽全力地回返梦境之源。
05如果说在残雪描述的无数乱梦中,欲望的追求与受阻、精神的压抑与自由的矛盾构成其叙事的动力源的话,那么其间包含的权力关系,则构成叙事行进中矛盾激发与转化的催化剂。
残雪以同代人早有的角度与深度,书写了日常生活的权力与微观政治,她的很多小说都写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生活的介入;很多时候甚至是强行闯入在这样的情节模式中。
《山上的小屋》里“我”的父亲和母亲对“我”的空间的随意进入,对“我”的监视和控制,不啻是精神病院里的医生对待病人。
《历程》里随着一个姑娘在严寒的冬夜,敲开皮普准的门开始了一场,充满监控、窥视、调查、构陷、迫害、囚禁、躲藏、审问、遁逃的噩梦。
《松明老师》里,权力的关系渗透在夫妻师生之间,松明老师遭到妻子的虐待,甚至被赶出家门;因为妻子生病卧床,才又被召回来料理家务,伺候妻子;但他也不失时机叫“我”去看他,只是想试试他的权威。
《开凿》中随着父亲的搬走,父亲对母亲的压迫暂时消失,然而接着到来的是她对自己的儿子的压迫:
“她对我充分表现出绝对的权威和威慑力我日夜疲于应付”
在权力关系的展示上颇为独特的是《思想汇报》,这个十万多字的小长篇很大程度上是一篇滔滔不绝的精神独白,它不仅揭示了孤独的自我需要权威,个体的存在依赖对权力的臣服。
“我”始终是迫不及待的倾诉的调子,在很大程度上透露了写作者的存在状况——一种面对孤独和虚无而无所依傍的状况,食容和他人构成了“我”之为“我”的肉身的存在。
为了这个存在,“我”无法拒绝纠缠不已、颠三倒四的生活,然而在内心却感到毫无意义、充满恐惧、屈辱、焦虑和无聊,“过着地狱般的生活”,“想找一个生活下去的理由,一个支点,但这东西分明找不到”,于是向首长汇报成为“借口探讨我内心的问题”的方式,也就是说莫须有的“首长”是“我”无处藏身和无法安栖的灵魂,面对自身的需求的创造。
“我”空无所傍的状态,是由“首长”造成的,而“首长”本人又是“我”应自己的灵魂需求而创造出来的,有了这个“首长”,“我”的恐惧、屈辱、无聊、癫狂的生活才有了意义和方向,同时“我”的喋喋不休的语言轰炸未尝不是一种对“首长”的虐待。
只要我们把自己想象为那位“首长”,我们就不能不感受到来自对方的语言压迫,会置你于一种疯狂的境地。
权力关系的复杂性,在残雪的小说《民工团》中有着更为生动的书写。
《民工团》里的“我”所经历的每一个转折处,都有权力之手的操纵,大至工作机会,小到睡觉的铺位权力的支配,无往而不在,更有意味的是“我”尽管不愿意扮演告密者的角色,却依然被工友们视为告密者。
权力作为一种机制,它像一个既定的程序,你一旦进入就不由自主地为其引导、被它左右,在这个机制下,权力的运作不仅显示为一方对另一方的控制,更显现为权力连接起来的双方之间的互动。
杨工头所代表的权力即使“不在场监视”,“我”仍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甚至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盼着他来注意自己,还有“我”对稍微异样、稍微改善了一点的待遇都极度的不安,这是“我”对权力及其阴谋的敏感,也在表明内心的奴性和逃避自由的心理倾向。
也因此,当权力持有者一方,即便是出之以怀柔的策略来代替强制的手段,同样是在强化支配与被支配、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
这种关系深入骨髓甚至侵入梦境,譬如满脸堆笑许诺嘉奖的工头刚刚离开,民工言和就感到一闭上眼睛就被工头拍住了脖子。
另外,小说中权力运作对暴力的嗜好也是异常突出的景观:
“我”从踏入所谓公园的那一刻起,便是一个不断见证暴力、参与暴力的过程;灰子泡在污水中的身体,地下室局促空间里的睡觉位置的派定;“行刑的院子”中众人对工头的殴打;老板娘将她的儿子吊在屋梁上;“我”与恶狗的作战;还有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中那些凶神恶煞般的语言暴力。
“我”在那个被称作“行刑的院子”的大杂院中,尽管是被动地卷入对工头的暴力之中,却也颇感好奇而且意识到一种报复的心理渗透其间,颇为诡异的是权力的持有者,不仅以暴力作为手段,而且其自身存在也对暴力形成依赖。
这在杨工头身上便是以一种自虐的形式体现出来。在大杂院里他叫唤着,让别人打他,甚至让杀了他。
在这里,暴力在指向他人与指向自身之间扮演了一种平衡的角色。它进一步表明,权力关系的双方,也许在内心深处都是脆弱的,只有权力关系本身永远固若金汤。
在权力的关系网络中,每个人都只是权力的一个节点,而并非权力的主体,他既是权力的实施者又成了权力实施的对象,人并非权力的主体而是权力运作的工具。
06黑暗的记忆,梦的纠缠,权力的倾轧构成残雪小说的感性直观,残雪的本领在于将这些东西化为了艺术的燃料,点完了生命的火光,在虚无的风中摇曳。
也正如她自己坦言的:
“我的成长环境造成了我特殊的个性,这对我这种创作的影响当然是决定性的。我想我之所以采用这种极端纯粹的艺术形式来表达我自己,大约同自己总是要被逼到要‘狗急跳墙’的个人生活有关吧,世俗生活的确是无法忍受的,必须有另一种生活,才能使表面的生活有意义。”
这另一种生活便是她的艺术实践构筑的精神生活,它超越了具体的历史和现实构成对某种普遍精神图景的象征。
而当我们循着这里的轨迹去追溯的时候,我们不能不意识到,这样的精神图景联系着特定的历史。
一段充满荒诞和乖谬的历史,在通常的情形下,足以摧毁和扭曲一个人,甚至一代人,包括一个敏感、偏执、分裂和不合常规的个体,残雪就是这样一个个体的存在。
残雪创作中的自审意识是惊人敏锐而深刻的;写作于她,不仅仅是表达自我、更是解剖自我,构建自我的方式。
她的哥哥,著名哲学家邓晓芒先生曾评述说:“她的世界首次成为了她自己的‘在世’,成了她所创造出来的可能世界,是她把‘无’变成了‘有’,将现实锻造成了可能性,并自觉地去努力实现这种可能性”
残雪的意义,不只在她揭露了自己的秘密,还在于她可能揭示了我们所有人心灵深处那未曾涉足的神秘世界。
参考文献
林舟:《一个人的狂飙——重论残雪小说》【J】. 上海文化,2010.
近藤直子:《残雪——黑夜的讲述者》【J】. 文学评论,1995.
吴亮:《一个臆想世界的诞生》【J】. 当代作家评论,1988.
残雪:《为了报仇而写小说》[M].湖南文艺出版社,2003.
邓晓芒:《残雪:灵魂的历程》【J】.作家,1998.
【版权声明】:本文为头条号“萧凤拙”原创作品,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文中部分配图来自网络,若有侵权,请联系删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