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人们 风往北飘的日子,突然开始想远方那个凝结着汗水的小家。 穿过田埂间的小道,我来到了外婆家。外墙上倚着成排的玉米杆,它们被雨水打蔫了,枯黄的身体又显得颓废了些。家门口的菜地里,桂花树的绿叶带动了整片地的生机,南半面上部分因为大棚的遮挡,生长得远不及下一半;一旁的红枫也是,像伸出手在欢迎我的到来。有两棵桔子树,因耐不住严寒,早已被外婆用稻草绑得严严实实的,活像个粽子。 这是外公外婆对土地的最简单而用心的装饰了。 绿色的麦苗间夹着褐色的土地,淡然的褐色宛若沧桑的树皮,每一褶,每一厘都是岁月的痕迹,都是时光的苟延残喘下所存下的生命,是朝夕岁月的等待,是每一滴汗水中的渴盼。而它们依旧深沉,深沉的坚守,深沉的生长。这是土地的怀想,怀想着旧日的沧桑与深沉。 外婆她在田埂上走着,往自己的田里张望,斑白的头发映长在田天之间,花白悠悠,徜徉蓝天绿田。她仿佛是享受天地间的和谐,觉得这一亩田地便是最好,她无言语,只漫漫田际,一影孤身,任凭早已冰凉的风,吹过耳畔,吹过天空的尽头,她倔强的向前,揽着遍地美好。 我倚坐在院内的木椅上,看着老式烟囱中不时冒出一缕又一缕的白烟,在田垄上方氤氲。青瓦房破破烂烂,诉说着自己的古朴;红瓦房饱经沧桑,有些都已经发黑;翻修过的就成了崭新的琉璃瓦屋面,反射着外公外婆这么多年的努力与汗水。 沿着狭窄的楼梯向上,我向舅舅的房间走去。进门,一张高高的裁剪桌,放着一把长直尺和几盒粉笔,那是舅舅工作的地方。一架缝纫机被遮掩在桌子后面,舅妈脚一踩,针便“扎扎”的穿过衣服,不几下,便初具规模,袖子或是衣领……两边挂着一排排布料,我喜欢用手去摸,丝质的料子凉凉的,很平滑,像是被魔法凝固的牛奶,尼龙的料子有褶皱,但却温暖的多。我常想他们会被怎样裁剪缝制,会不会和南瓜树结出的裙子一样的美丽…… 登上爸爸的车,摇下车窗,看着门前那身影,我招了招手,告别。车渐行渐远,外婆外公站在门口望着,我也在车里望着,不久,他们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消失在眼前的一片油绿麦田中····· 老式风扇的夏天 在入秋的第三场雨后,母亲用一条棕色的毛巾,搭在电风扇上,用臂膀扛起电风扇,上了阁楼。 我已经记不清那台电风扇有多长的历史了,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在夏日的午后聒噪的蝉鸣声中,在我的枕头边,嗡嗡的响着转着。把燥热的凉席和我身上的汗水,一点一点佛去,我就那样躺在竹质的凉席上,懒懒地望着窗外的梧桐叶间的夏日的阳光······ 踏上阁楼,母亲正在用砂纸一点点地打磨着风扇上的铁锈,光线从窗户照进来,她身旁便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四处散开,尘埃落在母亲的头发上,却显得很和谐。母亲抬头望见我,笑着说:“风扇又熬过一个夏天了。”我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毛巾,在水盆里打湿,开始擦拭着它塑料的外壳儿。风扇的外壳,是那种老黄,边角都已经被磨损,上面有一层层的裂纹。“这风扇,还是我好多年前,连续扎了几个月的花,换来的,家里那么多风扇,可就属它质量最好。”那是母亲第一次向我提起风扇的故事,她一边擦拭着风扇,开始叙述着。“那扎花的机子,是这么高的铁架,固定在小板凳儿上,就那样一圈圈地摇。”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离开过风扇的脚架,手上不停忙活着。我知道这台风扇,对母亲的意义是那么的深刻,这是她一分分,一天天的劳作换来的,自然舍不得丢。 而这台又艰难熬过一个夏天的风扇,陪伴了我整个童年烈火如歌的夏日。从前,我在外面疯玩,被脸上的汗水沾湿地实在受不了了,才知道往风扇前面跑。那时我还没有风扇,那么高,需要垫起脚跟,才够到它半个头。大一些了,我依然往风扇前面跑,可我一天天的发现自己不用再垫起脚跟,也可以够到风扇了。再后来,我是弯下身子来吹风扇的,而风扇的声音,就像河边上破旧的老水车,嘎吱嘎吱的响个不停,我知道风扇是老了。或许有一天,它再也不能继续陪伴着我们一家人,在炎热的中午团聚的饭桌上,送来一阵阵清风;或许有一天,在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它那嘎吱嘎吱的声音,会消失不见;或许还有一天,当我在夏日阳光中醒来,竹子的凉席旁边,没了它的身影;又或许,或许······ 母亲终于将铁锈摩擦完毕了,缓缓的站起身来,拍一拍腿上的尘埃,拂去头上的灰尘。我将毛巾丢到水里,拾起地上的红塑料袋儿,在空中张开,和母亲一起,套在风扇的头上,用麻绳扎紧后,便抬放在阁楼的东面角落。 我知道,来年的夏天,风扇依然会嘎吱嘎吱得摇起一个个聒噪的夏日。 屠夫的一句话 在那个杂草丛生,歪斜的电线杆儿下,一户卖肉的夫妇简单地搭上小棚,变成了一处卖肉点。他们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现在就是一切!” 多次坐着车疾驰而过,透过车窗,一瞬间便可以听见一阵阵剁肉声,伴着赵夫粗犷的讲价声。我从来没有去问过那些早行的人,他们有托手提箱的,有背双肩包、单肩包的,神情和紧张和喜悦,他们走过卖肉的那个点,会笑着和赵夫夫妇俩打招呼,“哦,卖肉呢!”或许是赵夫,又或许是他的妻子,会叫一声,“现在就是一切啊!” 妈妈将车停下,那简单的小棚周围,聚着一堆的人。他们有裹着厚厚的毛绒围巾的,哦!有抱孩子的,也有身上沾了泥点子的蓝色工作服的,头上的黄色安全帽歪向一边儿,脸冻得通红的。透过缝隙,我只系打量着老板,头发剃得极短,身体极肥,皮肤适合氧化了的猪血一般的颜色。他将剁刀举过肩部,迅速的看准了骨头,“ 啪,啪,啪!”才三两下,便剁完了一块大排骨。而他的妻子,则伸出涨得通红的双手,扯下一个红色塑料袋儿,双手易撑开,迅速装上排骨,放到称上。那个称不是电子做的,还是老式的人家菜市场上的木杆儿称。他们速度快到惊人,从这长长的队伍移动的速度就可以看的出来。看来这句“现在就是一切!”是真的,落实到行动中。很快就到我们了。 “快点,快点!”老板一催,爸爸便将选好的猪脚,指给他看。而老板娘勾着身体解下绳子,双手一抱,稳稳地放在切板上。“帮忙把肉和骨头分开,麻烦您嘞!”妈妈指着那肉说。老板只点了点头,换了一把更锋利的菜刀,看准了,从中间一点点地切开,他的右手用力按住猪肉,又肩一高一低有节奏的上下摆动,很快,肉便分成了两大块。他又换了剁肉的刀,举起,开始剔骨头。 妈妈和身后的过了50的奶奶闲谈,她说:“小赵一家卖猪肉卖得最快,就看好他这利索劲儿呢。”我站在老板娘身旁,她身上除了肉味变,还是肉味,头发高高束起。见我望她,她便笑着说:“我也有像你这么大的儿子,他总形容我们是吝啬鬼,时间的吝啬鬼。”未等说完,她迅速从桌角扯下袋子,为我们装好。 坐在车上,我们离那顶蓝色的小棚越来越远,歪斜的电线杆缄默着。老板娘说的,不是书中写老葛朗台的吗?用吝啬鬼来形容他们对时间的把握,甚是形象。车晃在天黑的路上,我闭着眼,嗯静静的回想那句话——吝啬鬼们是不相信有明天的,对于他们来说,现在就是一切······ 他们肯定还在忙碌,因为现在就是一切,在那根嗯嗯缄默的电线杆儿下。 清明情结 是如此吧。丝丝微雨从屋檐上洒落下来,瓦檐上新长出来的油绿的苔藓,被浸润在雨中,静静的向四周辐射着生机。 又是一年清明,路上行人欲断魂。 我和妈妈走在后面,爸爸和弟弟共乘一辆车,缓缓的,弟弟载着爸爸,穿过丝丝雨雾。宽广的水泥路面等四周,那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所环绕着。油菜花开得正欢,一大片金黄色的,好像一块抹茶蛋糕上,涂上的一层黄色奶油。土被雨水打湿,在湿润的空气中,暗暗地散发着黝黑色,是在证明它所含有的营养,是多么丰富,不然?这么好的油菜花儿,是如何长出来的呢?可惜的是,今年的桃花谢得早,只剩下只零几片,弱弱的抓着棕色的树枝,还不忍离去,仿佛报春,还没有完呢! 我们穿过油菜花田,便望见了那一座座低矮的坟头。每年清明过来,似乎他们都没有变化,低矮的土坡上,永远是一片生机,在那新长的芦苇笼罩着。我望见爷爷的父亲的坟头前,还升起了一缕缕青烟,那是姑妈他们刚刚来过,那堆纸钱,还在雨中燃着。爷爷的父亲的坟头旁,高高的松树,又换了一层叶子,显得很精神,为我们遮了大半的雨。而这坟头旁边,是一小方土,爸爸说那叫“帽子”,每家来看望的人,在祭拜的时候,等会把它戴在坟头上,点完了纸钱,又将“帽子”摘下来,弄两张黄纸包着,放在坟头旁,等着后面祭拜的人,再为先人戴上,这就叫“后继有人”。 妈妈在一旁小声对爸爸说:“你爷爷最疼你小叔了,可人家呢?在北京,那年清明回来看过他老人家了,永远都是打个电话,叫你烧个纸钱。”爸爸不说话,用一根竹竿,小心地将纸钱堆挑起,火舌并点着了那些没有被烧着的地方,我蹲在旁边,火堆烘的我的脸发烫。 “即便他老人家偏心,那又怎么样呢?我爸还不是每年都来烧点纸钱,至于小叔,过年了,不也会回来看看吗?”爸爸收拾着剩余的纸钱,轻轻对妈妈说完,又叫我们去磕个头,愿里头的人,保佑我和弟弟考个好学校。我们都静默着不说话,在心中默默许下愿望。 我们踏出油菜花田,妈妈走在前头,脚稳稳地踩在泥土上,她示意我小心滑,又嘱咐不要乱碰油菜花,当心打湿了衣服,天怪冷的。我在她身后点头,手却不自意的,拂过一棵棵油菜花。田里的麦子已经长了齐腿高了,看弯曲的叶子,排列在田垄上,叶子也满了晶莹的雨滴。 此时,细雨,微凉。 清明情结,难解思念,我想,即便是远方的小叔,也是如此吧。 香椿叶————我家的食事 在四月初,挑上一个雨雾蒙蒙的清晨,外公挎个小篮子,穿上他的黑雨靴,开了后门,消失在奶白色的薄雾之中。 其实我并不好奇他去做什么,因为他很少挎竹篮从后门出去。这个时节,是香椿树发芽的时候。和奶奶的柳叶烧饼相比,我还是喜欢外婆的香椿鸡蛋饼。柳叶烧饼的叶小,个人认为,混入加了鸡蛋的面粉之中,下滚烫的油锅,柳叶便像奶奶的脸那样皱褶,泛黄,失了原先生机勃勃的绿。然而香椿叶便不会如此娇气,因为是带着嫩枝采摘的,再热的锅,再大的火候,香椿叶像个将军,不失本真,那抹油绿,始终保持着。裹着鸡蛋面浆,显得更灵气。 外婆屋前屋后,各有一扇窗。窗子棕红色的漆,在时光的长河中你被洗涤的斑剥零离。后门,在夏天的时候,总是用一根我提不动的铁棒顶着,防着蚊子从后门钻入。 外公用粗糙的手,缓缓地压弯了枝,香椿树不是很高,外公也不用垫起脚跟,便可以摘得到。我倚在门口,静静地看外公摘香椿叶子。蒙蒙的薄雾四起,在香椿林里因晕开来,香椿树下的外公,灰白的头发,那丛林间射进来的阳光,照得金黄。外公舍不得多摘,尽量指尖只摘采那些新嫩的。新嫩的香椿叶的颜色,是那种浅色的,翡翠般的绿,很脆,离开枝桠的那一刻,似乎还能听到断裂声。 而厨房里的外婆,这忙前忙后的准备着。首先是鸡蛋,大清早,刚从鸡窝里掏出来的,带着暖意。面粉,白的似雪,质地绵软。外婆沿着青瓷碗边缘,轻轻的敲鸡蛋,再双手沿着裂缝,分开鸡蛋壳儿。稠稠的蛋清裹着蛋黄,滑入雪白的瓷碗当中。一连打了五六个,外婆抓起一双筷子,开始搅拌,于是,蛋黄和蛋清,并交会在一起变成了浅黄色。火炉上的铝壶,所以请开了,外婆提起开壶,在面粉当中倒入,轻轻用筷子搅拌。又将鸡蛋清都到入了面粉中,再搅拌。外公用清水洗净了香椿叶子,撂再竹篮中滤着水。我抓起一把香椿叶,放在切板上切成短短的一小节一小节。外婆轻轻用筷子加起一些香椿叶子,放在面浆里搅着,翡翠般的叶子,便裹上了一层浅黄色。锅中的油着已开了,外婆沿着锅边往里倒面浆,右手握着铲子,将还未凝固的面浆摊平。慢慢掌握火候,一点点沿着锅边起,慢慢的挑起又放下。香椿叶上面的颜色由浅黄变成了金黄色。锅中间的火候较大,香椿饼似在反抗,一点点茂起,渐渐撑起了整个锅,软得像海绵一般。我想我已经流口水了! 香椿鸡蛋饼上桌,热气腾腾,香味儿扑鼻。因为香椿有一种特有的淡淡的气味,在经历了高温之后,仅仅只消散了一些。香椿饼的周围,圈圈泛黄,带着微微的焦色,便是恰到好处。洁白的瓷盘中,蓝色的底纹,金色,绿色,焦色,真的很漂亮,味道也就不用多说了,近闻香味,便很满足。用筷子夹起一点点,熟了的香椿,是不带涩,不带有柳叶儿那般的苦涩,再好不过了! 温暖的午后,我坐在香椿树下,那被采摘了的叶子,又长出来了,蓬勃生机。阳光从门前的香椿林间射进了,碎成一块块阴柔······ 丰收和母亲-----布谷鸟叫了 5月12日 阴天 心情平静 “妈,明天一早我帮你煮碗面哈!节日快乐!” 母亲看着手忙脚乱的我跳上副驾驶 ,微微笑笑:“好啊!”她像反光镜望一望,然后稳稳的发动了汽车。 今天是母亲节前一天。已经五月多了,冬天已经走了很远很远,而初夏的脚步更近了。这个时节的春天,总是很懒散的,平日里走这条马路,总是一下子豁然开朗的。长长的路,自黄绿色田野的东头,一直蔓延到西头,左右都是齐齐的麦子,半人高了,被磨损得很严重的木质栅栏挡着,可麦穗还是很沉,昏昏欲睡的样子。整个麦田的上空,是黑细的电线,自然是有鸟的,都是最常见的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群群的来,一群群的飞走。妈妈放着慢摇,好像每个周末都这样悠闲。 “你听,什么东西再叫?” “布谷鸟吧,毕竟都五月,你再回来时,大概我麦子都收完了吧?” 是啊,这次可能看不到麦子丰收了。看不到大型收割机驶过之后长长的褶路,轰隆隆的声音,麦秆簌簌倾落下来的场景。但我可以想象,田垄之上的母亲,会穿着那件旧衬衣,那条膝盖上破了一个洞的裤子,手中会抓几个蛇皮袋,目光不会从收割机上下了,仿佛开那车的人是她。她的眼中,会露出农人应该有丰收的微笑。 路旁的水杉树,高高耸立着,形成长长的一道防风林。汽车继续行驶着,布谷鸟叫着,“布谷,布谷”不绝于耳。我想起,从小到大,布谷鸟的叫声是听过很多,可从来没有见过布谷鸟的样子,似乎它们总是躲在树丛里,不肯出来,只能听它们的声音,丰收的声音。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布谷鸟很像母亲。布谷鸟喜欢躲在暗处,用声音向人们传达丰收的音讯,在人们忙着收麦子的时候,又静静的消失,或许飞向了更多需要它们的地方。这就很像母亲,总是默默得付出,在以往的放学的时间里,印象最多的不是她工作的时候,而是她劳作做的时候。弯着身子,有时候隐在高粱里,有时候是隐在花生地里,有时候是隐在黄豆田里,更多的时候,弯在骄阳之下的麦田或是稻田里······播种的季节里忙着播种,除草的季节里,忙着除草,该打农药啦,该施肥啦,村里的大广播往往在五六月份叫嚣得厉害。 我不忍看到母亲辛劳,就像我不忍听见布谷鸟的叫声,叫声过后,布谷鸟便会隐去,埋藏了自己的踪迹,就像我从来没有见过布谷鸟的样子一样。而母亲,把整个时光背在背上,把子女的喜怒哀乐刻进手心······ 城里的蛙鸣 江阴 | 徐 杰 夜风里有蛙鸣,这城市里的蛙鸣,显出几分怯生生的意味,仿佛蛙们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城市不是它们的故乡。 乡间的蛙们,总是鼓足了所有的力气,好像是生怕自己的声气逊于别的蛙,辛弃疾所说“听取蛙声一片”,其实他只听到了“这一片”,他不知道的是,稻田里的蛙声,这里一片,那里一片,是“此起彼伏”的。 一般情况下,大合奏之前,总是由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青蛙挑头,“呱呱”地喊上一嗓子,继而有三五只,也许是七八只不甘寂寞的青蛙跟上,“呱呱呱呱”地迎合,紧接着,成百上千只青蛙们就都兴奋起来了,呼朋引伴地,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仿佛都觉得谁嗓门大谁就掌握了真理似的,一并儿鼓噪起来了。 青蛙们是有心灵感应的,叫着叫着,它们会突然停下来,像是接到了统一的指令似的。多年以后,我的语文老师讲成语“戛然而止”,我突然就想到了夏夜的蛙鸣,田野里突然安静下来的情景,大约那就是“戛然而止”了吧?待四下里突然安静下来之后,总有几只资历颇深的老年青蛙,用浑厚的嗓音,“咕咕”地叫上几声,仿佛是在做一个阶段总结,也仿佛是在为一个乐章画上完美的休止符。 我那时总喜欢恶作剧,待一片蛙声大作之时,捡起半截砖,退后几步,抡圆手臂,“倏”地扔出去,“啪”地一声砸在稻田里,那些蛙们,受到惊吓,硬生生地把一片“呱呱”声咽回去,有几只来不及立刻打住,会多叫几声,而那几声蛙鸣,就带了几分颤音了,这颤音里,是想表达惊讶,恐惧,或者是气愤? 有时候,我不扔砖块,它们偶尔也会突然沉寂下来,在所有的声音静下来之后,会有一只青蛙发出两三声哀鸣,像是求救,也像是挣扎,接着整个稻田会像死去了一般,久久地没有声响。哥哥告诉我,那是蛇出来觅食了。我总觉得那蛇很可恶,怂恿哥哥拿竹竿去驱赶蛇,哥哥不答应,而是拿农村的谚语搪塞我,至今我还记得那句谚语,叫做“田鸡要命,蛇要饱”,大约,那就是最为质朴的生物知识了。 这些年,田野里的青蛙是越来越少了,这倒并非是它们的天敌蛇类生长繁殖特别快,我觉得,这些年,蛇的境遇比青蛙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它们倒常常在一个地方相遇,那地方不是稻田,而是饭馆的后厨,稻花香?不不,应该是葱油香了。前日,微信一个老同学,问:现在老家的稻田里,还有青蛙吗?回信很快,说:那玩意不多了,很贵,要80一斤呢! 这么想来,城里的青蛙倒是幸运的,它们虽然远离了故土,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即使再不能率性地引吭高歌,但散发着臭气的河边,总还是安全的。它们三三两两地,你喊喊我,我喊喊你,用这卑微的蛙鸣,表达着它们的存在,也表达着它们对自己祖先们光辉岁月的向往和缅怀。蛙声一片的场景,也许只能由它们的爷爷奶奶,瘪着嘴,断断续续地,当作童话故事,讲给它们听了吧? 我曾经在城里宽阔的马路上,见过一只青蛙,那是闷热的暴雨前的傍晚,它形单影只,像一个孤独而寂寞的旁观者,匍匐在水泥路中央,像迷了路的盲人……我想它是很难躲过一劫了,田野太远了,周围都是高楼和工地。我不知道它从哪里摸到城里来的,但或者也许是从某个餐馆拼了命逃出来的吧? 听着窗外的蛙鸣,忽然就想起了那个伟大的童话作家,和他笔下的青蛙王子。青蛙,王子;王子,青蛙……亏他想得出来! 你的语言 如皋市第一中学 宋丽丽 从此,你永久沉睡。这世界再无你的声息。 我叫他爷爷,因为他是我的祖父。 有声的记忆中祖父是个说话没分量的驼背佝偻老头。家里的大事小事,大至爷爷奶奶家拆迁买房、叔叔们姑姑婚嫁之事,小至走街窜巷的商贩门前叫卖腌菜的大缸,爷爷能做主,他有“不菲”的退休工资。至少在母亲大人看来是不菲的。可当时总是被奶奶怼,那时爷爷怎么办呢?这老头更佝偻了。似乎也生气,可是言辞上说不出什么条条道道,大抵只是一个感叹词“唉…”,爷爷的口头语言能力实在很贫瘠。 可即使如此,爷爷会跟我讲我爸妈是如何辛苦,会表扬我这个大孙女是如何懂事,不用家人操心我念书......印象中,祖父一直很慈祥。 至于奶奶怼爷爷,据说是因为年轻时奶奶跟着爷爷后面很吃了辛苦。 爷爷奶奶生养了连我爸爸在内共五个孩子,太爷爷太奶奶是邻县的农民,大饥荒时,爷爷一个担子挑着我爸爸和家当找生路到了现在生活的县城。进厂,参加大生产运动。后来爷爷就成了我们当地航运公司排船班的班长,爸爸、二叔工作能进国企,爷爷的面子呦。三叔后来下海做生意,四叔娶妻结婚,都是爷爷帮着张罗本钱、置办彩礼。因为爷爷除了是国企退休职工,他还有手艺。是木工活。 记得小学四年级那年夏天暑假,天气正常炎热,正午火毒的太阳下,爷爷曲着背,在庭院中间的那底朝上的初见船形的木船上忙活,木板与木板已经按尺寸在中间扁平两头尖的长铁钉的作用下连缀成型。最后步是用火烧过的柴油浇船体上,晾干后用桐油刷三遍叫“油船”,我见着佝背爷爷在忙活时,排船的第二步,用油灰和麻丝一点点将船板间的缝隙填平压实。当时光顾玩耍的我会注目、事后有印象,是因为我觉得好玩,也跃跃欲试想帮忙,爷爷没同意,煞有介事地说这个是防水的最关键。语言不多的爷爷总能一针见血。一如他的所有的木器活计所展现出来的朴实无华而又厚重丰盈。 印象中,几多个暴晒酷热的天气后,那木船就油亮闪闪,散发着木材、桐油特有的香味,矗立在院落中央。之后“不翼而飞”,带着我小小的失望与不解。我总以为怎么着爷爷也会带我和二叔家的堂妹下水乘此去畅游一番。 后来母亲大人告诉我,船排好了,就是留卖的,为四叔的婚事,借了高利贷,而这似乎以后的很长岁月里母亲大人一直会愤愤难平,佐证爷爷奶奶偏心的证据。 时光流转,时至今日。爸爸叔叔姑姑他们似乎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待生活以至诚。前不久我脚崴了,爸爸见我没伤经动骨,还一个劲催促我早点上班。他们都出落得能文能武,耐劳任怨,有一技之长。是不善言谈的爷爷耳提面命、谆谆教导而为此,抑或是木讷的语言背后潜移默化传达着所有的为家庭、为生活、为了然于心的幸福而付出的不屈、执着与坚韧?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菩提。演绎生命、世代流传的,不仅仅有你的语言,至少记忆深处你的音容笑貌里还有更多。愿在天国祥瑞极乐里安祥你的魂与灵。 哑 巴 如皋市第一中学高一4班 陈沁怡 他是个乞丐,人们都叫他哑巴。 当人们听见驼着背挥着手的他咿咿呀呀的语言的时候,便会捧腹大笑。 但我知道,他不一般…… 仲夏,暴雨,滂沱。我遇见他,在公交站台,高雅的乘客们坐在油光程亮而不沾半点雨渍的座位上,都离他远远的。站台上还有空座位,但他不往上面挪,就只是远远地蹲着。我偷偷看向他,便见得他,破衣灰裤,灰头土脸,佝偻的身躯把头一直送到地面。他似乎发觉到眼神的温度,边用手撑着地面往站台的边缘挪动。当雨水在他身后的铁腕上敲击出夏日暴怒的古典,我知道,他已经挪到雨中。他捂住碗口,向我讪讪的笑。那是卑微的语言埋藏着一个怯懦的心。我无奈转头的一刹那,余光瞥见铁腕锈檐的一模白,如同他歪斜不齐的牙齿一般,闪着人眼。 当公交车驶过掀起的水花,大海退浪般落下之后,车门缓缓开启,男女老少一拥而上,争先恐后的涌上车。我看见他缓缓站起,驼着背颤颤巍巍的从铁腕里拿出那块白手帕,细致的擦拭着站台沾着雨伞水迹的座位,弯着背撇着头擦,仿佛打磨一块无价的钻石。我的心,微湿,那是怎样的动作,如同春风化雨的语言,替狂躁不安的夏天抹去了伤心欲绝的泪水。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上了车。车里的人便窃窃私语,哑巴上来了,便有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搂紧自己的小孙女。当驾驶员凌厉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他慌忙摆手,腰便埋得更深了,张大的嘴巴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他把身后的铁碗拿出来了,伸给司机看。第一排一对浓妆艳抹的小情侣笑出声了,他听不见,只是急急的在铁碗里挑拣出最新的硬币,颤抖着手用白布使劲的擦,然后投币,一块.两块……司机不耐烦地摆手,他就喜笑颜开的往后座走。但他埋头擦拭硬币的动作,好似他心中木讷的语言,诉说着一个细致男人对待每一件事情的诚恳庄严。 我站着的地方,临近一个空座位,上面全是水。他往这边来了,勾着脖子往里瞧,笑了。他举起白花花的手帕,蹲下来擦,脸似乎要贴在凳子面上。他请我坐上去,指指我,又指指凳子,我摇头,他便急,踮着脚尖弯着背脊一个劲儿的往座位上指点。动作便是他的语言,诠释着一丝敬畏,流露出一份温暖。直到一位身着碎花裙抹着鲜红唇的中年妇女搬开我的肩,从容的挤到座位上,他便远远的蹲下去,默不作声。 苍空叆叇,云墨翻涌,雨淋漓。他下车了,车站门口,有蜷缩的小女孩,脚边的碗里,空空如也。他拿出自己的铁腕,看看碗,又看看女孩,最终把碗里的一切都倒了进去。向前走几步,又回过头把小女孩碗里的白手帕拾起来,包裹进了胸口…… 车缓缓移动,雨点又从车窗上斜织下来,模糊了我的双眼。 他是个哑巴,却拥有世界上最美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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