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帆和m十日谈 之 哪里有糖葫芦

前天毛雨的早上，巫帆步行去市民文化中心做了核酸检测，这件事其实还有可以补充的地方。
​和她一起去的还有她六岁的弟弟。弟弟比她晚十一年降临到这个家庭，起初她一点儿也不认为那个在襁褓里手脚乱画的男孩儿，有什么必要出现，依依哇哇扰得大家不得安神。她遗传了父母颜值里的优点，聪明懂事，善良孝顺，从小到大学习都是全家的骄傲，唯一的弱点就是她是个女孩儿。父母从未跟她说过要一个弟弟，也从未嫌弃过她是个女孩儿，但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一放开，他们第一时间响应，没跟她这个“最直接的受害人”商议一声，就给她带来一个抢班夺权的小雷神。巫帆曾在作文里“大肆抨击”过父母这种明显带有性别歧视的生育行为，然后把得了高分的作文拿给妈妈“帮忙”打印出来。在她看来，弟弟的到来会瓜分掉原本属于她的那份爱，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如果自己是个男孩儿，父母还会这么积极地选择在40岁高龄，冒着巨大的风险，创造一个新人类？不过，想归想，说归说，巫帆是那种乐呵呵的人，她不会记恨，也不会忧伤。父母先斩后奏的做法后来只不过是饭桌上大家互相揶揄的谈资。
​m安慰她爱可不是苹果，分了一半就剩下一半。你将来是要嫁人的嘛，所以你们巫家要有个传递火炬的人。
巫帆说，​害，你说的对到是对，我现在也早就想开啦。
​巫帆之所以想得开，部分原因是这个弟弟真是个可爱的活宝。别看他才六岁，一身胶原蛋白，走路都不顺畅，讨好巴结她这个做姐姐的倒是行云流水自然天成。他给她端茶倒水，给她揉肩敲腿，还给她背锅。巫帆上了一天课回了家，捏了捏弟弟肥嘟嘟的嘴巴儿，吩咐说，快给姐姐按摩按摩，累死我啦，弟弟就像小狗儿一样凑上来亲亲她，用拿东西都拿不稳的小爪子，给她做根本无效的放松，而她开心得鬼叫似的笑个不停，似乎一下子倦意全无。弟弟更优秀的品质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出来。巫帆一开始用一根手指把笨手笨脚的弟弟点翻在床，看着他手舞足蹈就是爬不起来，到她恶作剧给一块糖，在给与不给两端横跳，弟弟则在开心笑和哇哇叫之间无缝切换，在她弟弟身上巫帆充分地找到了掌控一切颐指气使的权威感，当然也有要照顾好小家伙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那天早上的微雨里，巫帆和m争论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还是是人的问题，在想象力把m踢到路边的草丛里胡乱翻滚，乐不可支。她弟弟喝醉了酒似的，穿得像个粽子，在她前面开路。出发前他认真地跟姐姐说，姐姐，姐姐，我走前面，我认得路呢。他这个星期被爸爸带到市民活动中心做了两次核酸，对于去那里的路线显出一种超越年龄的自信和骄傲。
​走到半途，他显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突然缠着姐姐给他买糖葫芦吃。冷风冷雨的小镇，冷冷清清，街上店门都关了，行人口罩封面，行色匆匆，除了去做核酸的，就是核酸做完回来的，哪有小摊小贩的影子。小家伙喜欢吃甜的，但爸爸妈妈不肯他吃，姐姐倒是相对好说话些，但姐姐也没有无中生有的本事，疫情肆虐，全民恐慌，上级主管部门管控得密不透风，她到哪里去给他买糖葫芦呢。巫帆只好骗他，先做核酸，核酸做完了，就去买糖葫芦。弟弟嘟着嘴，显然对这种遥远的交易并不满意。
湿漉漉的柏油马路在一个月前新开的京东便利店前向右拐了个弯，拐弯处樟树成荫，树荫下不知何时立了块招牌，一个全身上下严严实实的大白，手捏棉签，伸向对面老人张大的嘴巴。“老人小孩易感染，防范之心不可掉。防疫抗疫任务重，核酸检测不可少。”招牌上的文字如此说明。有几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城管队员，无所事事地站着，偶尔疑虑地望望路上，或者和同伴聊两句，有个高个子从口袋里抓了根烟，点上抽起来。巫帆看也不看这些人，她给m发了那句话:人教社的编辑不是出来发言，明确表明人教社从来没有出版过“斯人”，从来都是“是人”。那个时候m正把自己的自行车停在没有河水流过的桥上，桥下芦苇枯燥，如同一条黄褐色的河流，风雨之声仿佛是流水的声音。
巫帆听见弟弟巫桐的声音:叔叔叔叔！
巫帆转过头来，看见抽烟的蓝制服弯下身子，笑眯眯地和弟弟打招呼:怎么啦，小朋友？
弟弟说:我要问你们一个事。
蓝制服更加和蔼起来:啥事啊，小朋友？
弟弟说:我想吃糖葫芦，你们知道买糖葫芦的人上哪儿去了吖？
蓝制服:不知道吖。
弟弟:他们不是被你们赶走了吗？你们怎么不知道吖。
蓝制服笑容突然僵硬，忽地直起身体。巫帆连忙跑过去，把弟弟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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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实在太好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顶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