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史上的大作家为什么都不合群？

文学史上的大作家为什么都不合群？ 原创 说书人思郁 2018-09-17 08:15:58


文学史上的大作家给人的印象总是不合群，这种不合群有两种不同的表现：一种表现是沉默寡言，仿佛只有写作的时候他才会开口说话，不写作的时候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给人一种“我一直很努力，我一直在透支着精神和生命来写作”的崇高印象；另外一种表现正好相反，他总是滔滔不绝，写作的时候对着人物指指点点，不写作的时候对周围人的指手画脚，尤其对那些不如自己的同行，还有那些已经成名的死去的作家，恨不得把他们从坟墓里拉出来，对着他们的尸首批评一通，再重新下葬。所谓文人相轻，这个成语倒也不完全是成见，很多作家一旦有了名望与地位，就觉得身价倍增，仿佛对世间所有的人和事都有了点评和发言的资格，因此奚落起同行就分外毒舌。这其中有位代表人物，大概就是纳博科夫。
关于纳博科夫的毒舌，最经典的一个段子流传甚广。他在大学课堂上给十九世纪俄罗斯作家打分，托尔斯泰是他的文学金字塔的顶尖，其次是普希金和契诃夫，最下面的底座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当然不止攻击陀思妥耶夫斯基，他攻击所有看不上的作家，比如他还在课堂上宣称卡夫卡是德国最伟大的德语作家，此外，里尔克和托马斯·曼，他们要么是文学上的侏儒，要么是道德上的圣人——这句评语的意思是说，他们根本没有文学天赋，所以只能用道德上的虚伪来掩饰自己天赋上的不足。


我们想要了解纳博科夫有多刻薄，除了读他在大学时候教书留下的课堂讲义，最齐备的是读他的访谈录《独抒己见》，这本访谈录刚刚有了新版，想要学习如何怼人的读者可以去翻翻。在出版《洛丽塔》之后，纳博科夫成为了美国著名的作家，他走到哪里都有记者跟着，想要采访他。这本《独抒己见》就是纳博科夫后半生采访录的集结，也是纳博科夫妙语如珠，刻薄犀利的点评录，几乎每一篇都有刻薄之言。纳博科夫这一生，看上的作家寥寥无几，看不起的作家数不胜数，对同时代的作家奚落起来更是毫不留情，就连采访的记者有时候也不能幸免。天知道还有这么多的媒体和记者喜欢采访这位喜欢研究蝴蝶和拳击的作家，大概看他妙语如珠地怼人，也是十分过瘾。
你随手翻看一页就能看到这样的怼人记录。比如有记者问，有您欣赏的作家吗？你猜他怎么回答你？他说，是有几个我佩服的作家，但是我就不想告诉你名字，气死你。记者继续问，那有您讨厌的作家吗？接下来这个回答我给满分，他说，没有啊，因为许多公认的作家对我来说根本不存在——你脑补下他说这句话时候那种鄙夷的表情——他们的名字刻在墓穴上，他们的作品只是仿制品，他们对我来说无足轻重。什么布莱希特、福克纳、加缪，在我看来，都是小打小闹小折腾，称不上文学。记者还想问，听说您在乔伊斯那里学到不少东西？纳博科夫有点恼了，谁胡说八道造我谣的？我再说一遍，詹姆斯·乔伊斯在哪个方面对我都没有影响。你记住，回去把我的这句话传开了。这位采访的记者脑门估计有点冒汗了，心说差点惹恼了这位大作家，赶紧问个轻松的问题，您对现在搞的作家实力排行榜有什么说的吗？纳博科夫说，我也是刚注意到这回事，这种排行榜没有公信力，有人上榜，有人落榜，都是你们媒体乱炒作。唉，你注意到我在排行榜上的排名了吗，我竟然不是第一位的，这怎么能算公平？你们怎么能冷落我这样一个天才作家？


当然，以上采访实录语气是我瞎编的，但是评论基本都是属实的。这就是那个纳博科夫，生于俄国贵族家庭，成长于剑桥，流亡到法国巴黎，定居到美国，当过快递员、家教、拳击教练、博物馆管理员、蝴蝶研究者、大学教授，以写作《洛丽塔》闻名于世，懂三种语言——他最有名的一个回答就是“我的头脑说的是英语，我的心灵说的是俄语，我的耳朵说的是法语”——晚年生活在瑞士的一个宾馆里。
关于纳博科夫的刻薄和毒舌，我们也不能单凭一面之词就说他是小肚鸡肠，总是打压同行，文人相轻。我喜欢的小说家丹尼·契斯曾经为纳博科夫辩护说，纳博科夫对于某类文学和作家的谴责，更多的是在道德上，而非美学上，他的整个姿态，都是在为维护精神价值而大声疾呼，都是在对抗精神的混乱，对抗时代的愚蠢，对抗错误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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