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梁衡是散文大家,为啥我偏说他文章不够好,甚至代表坏文风? 原创 刘愚愚 2019-05-12 18:25:06
梁衡先生是写“政治散文”的。他不是一个纯粹的作家。他的身份和位置,都决定了他无法完全自由言说,是“代人立言”的笔杆子。洋洋数十万言,都是在抢搭权利的列车。 梁衡,1946年生于山西霍州,现某大报副总编辑
至于说什么是政治散文,这文类很玄乎,也是我们的社会特色,一两句言辞还真不好说清楚。但我们知道的是,杨朔过去就是靠这个以峙声名的。他一度是这种文类的模板人物。某种程度上,梁衡先生可称为升级版的、当下版的、与时俱进版的杨朔2.0。他在此中,是如今的首席高手,络绎于途,不断加速,无人可挡。 所以,他的文字总有一种威慑力。这种威慑力,不仅只是来自他锦心绣口、恢弘圣听的文字力量,更来自背后支撑他如此立论的权利话语。
写政治散文,最大的任务,就是温和而得体地输出意识形态价值观。所以那种教化的文心,阴晦莫明,但岌岌而掺其间。 梁衡近年作品
这种文章,说白了,就是新时代的“馆阁体”。这样的文字工作,从来都是有高难度的。它和报纸社论功能相近,但是写法是两路。社论需要的是,是逻辑地说理,是以理说服人;但是政治散文,显然要求更高的多。表面上,它的核心宗旨,是工整典雅的,是温柔中心的,是人性主义的,是文学情趣的,是情感居先的,是一切以情感人为目的,但是最终的效果,却又要和社论相同。 大概也因此,历来报馆中人,社论操弄的漂亮的从不乏人,但是政治散文能在“木落水尽千岩枯”的常规化套路中迥然而出的,几十年都没出过几个才秀之士。过去有茅盾、刘白羽,后来是杨朔、魏巍等,而到了时下,其实真以此名著天下者,虽四海之大,差不多只有梁先生一人而已。 杨朔
很显然,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文字差使。这不仅需要操笔政之人,有那个可以代言的地位,还至少需要他有过人的阅历,丰厚的读书量、不人云亦云的胆识,以及挥洒自如的文字功底,还有对特定语言的高度敏感。 从这一点看,当下真的还没有人,可以比梁衡先生写的更为成功的。锦心绣口,易极所难,新意迭出,是真正大手笔。
可分析起来,从内容看,和杨朔类似,梁衡先生的写作方向很单一,有浓厚的文宣化倾向。同时,像个语言魔法师一样,以其高技术,让目的变得暧昧而隐蔽。 比如,他的名篇,《这思考的窑洞》称颂历史上的伟大人物;《觅渡,觅渡,渡何处》写创党人之一的瞿秋白;《大无大有周恩来》追念先贤周总理;《一座小院和一条小路》以邓先生为中心,为当代中国歌唱;《青山不来》讲述晋西北一山野老农费15年时间,创造一片绿洲的正能量故事,等等。诸如此类,无论追溯历史、议论人物,谈论现实,最后都离不开当下意识形态的着落点,也必然会慷慨大方地给出一个可以应付一切问题的万灵丹药。 瞿秋白肖像.靳尚谊油画——梁衡写瞿,我以为是迄今关于瞿文中最好的
只是,他隐藏的很深,轻易不会透露写作意图。他精于风格,擅于操纵情感,只留下一串诱人的蛛丝马迹,让有心人得以追踪他幽暗的欲望小径。他基本不算是直露的,不会像前辈杨朔那样,前戏都还只是马马虎虎,就总是急不可耐地,要在文末傻傻地“卒章显其志”,让人对这种说教生出反感之心来——尽管他梁先生有很多篇章,似乎需要表态,也往往喜用跳跃式的升华方式作结尾,经常显得累赘而多余、突兀而勉强,优孟衣冠,落为俗套。 这种写法,恰是政治散文该给他的桎梏。这也显示即便到了当下,杨朔的文章遗风其实并没有被完全肃清,只是被梁衡先生以其大才给稀释了一遍。
从文字层面而论,公平地讲,虽然梁衡先生所写的,都是大事、大情、大理,但是他的书写,不是直硬的,非常温柔,非常感性,义正辞严,感人至深。不少这种思想意识的认同读者,甚至为之哭泣。
对于一位作家而言,不管你写作的内容是什么,用心在何处,能感动读者其实就是至高之成功。从这一点看,梁先生实有着当下作家少具的文字功底。他的文字,是用了苦功的,费心经营、着力雕琢,错彩镂金,使用语词的方式,像一位豪华奢侈的珠宝商在炫耀他的奇珍异宝,同时均匀、克制、稳定、规范性强、专业度高,这是其显著特色。从气质上看,文人式的随意与恣肆是很少见的,多的是学者般与政治工作者合一的宏大、深沉、严谨、端肃,感国忧时,泣涕交零。这种散文,就技巧而言,是董桥一路,但他比董桥更“宏观叙事”,自然也懂得煽情。 这种散文,真要找寻弊端,可能在于两点。一,也许正是太用心经营之故,导致模式化严重,装饰性过度,无论写作对象、表达方式、组织结构,都有千篇一律之感。拿起他的文集,读三五篇可能惊为天人,但是上手半部,你可能完全不想再读下去;二,因了文宣之用,书写对象几乎清一色都是权雄人物,且往往多“为文而造情”的虚假和空洞感,任何历史思索都不忘往套路性的情绪和结论上诱导,流为“表演化”。
比如,《这思考的窑洞》这文,为了体现传主的伟人性,不惜处处用“最”,“最大的热忱”、“最坚忍的毅力”、“最谦虚的作风”、“最切实际的思考”等等,类似不容置疑的、绝对主义的话语,触目皆是,形同一起集体亢奋的文字祭台。这是他一贯的文风。 真有文学感受力者,多读几本汪曾祺、梁实秋作向导,即可洞若观火,看出其文字筋骨的孱弱,和思想的贫血来。
语言与文学,最起码应该是独立的,是自己的,不是代人喉舌。所以,仅仅从一纯文学读者的角度而言,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梁先生的文字。 他的东西,很大程度上从属于社会层与意识形态的产品,其大行其道不是精神贫瘠的荒原中,文化突然向我们倒戈,而恰在表征着眼下这个时代,文学理性被排挤乃至坍陷,不读也罢。我素坚持以为,文人者,在信笔直书,真情流露;文学者,在真情真心,自发充沛出一种感人的精神力量。这是一个真正的作家及其作品的生命线。 被推为一代散文大家,“文学纪念馆”之类也开始出现
而梁先生其人其文,极大程度上,因为政治与文艺的不能两分、我心与代言的界限模糊,导致两者都有欠缺。甚至严苛要求,他似乎从来没有以“自我”的身份,说过自己的语言文字,自己的喜怒哀乐。他仿佛被宰着奔在一条没有去处的路,心头蒙尘太久,都忘了怎么越过语林,自己回家。 再甚至,不是很公平地去下断论,此等馆阁体文学,表面上是极致追求美感的文学,但其实也是不堪的文学。这种文类,最大的问题,并非本身艺术价值的高低,也不是它在相当程度上是权利对于艺术创造性束缚的展示,成为不自主的、装饰的、虚伪的存在,而是这种文体背后所隐含着一个更扭曲的文学逻辑,就是文学的泛政治化与泛工具化,语言都成为可操控的道具。 文学家乔治.奥威尔
文字的疆域,思想的面貌,一旦被支配,所显示的,是文学之癌,是语言主权的丢失,是独立思想的返祖,是真正人文精神的沦丧。是以,其文字感人愈切,只能说写读双方都患病越深,也不知道如何重新抢救。
所以,他可能曾让你在深夜痛哭流涕,但从来未曾感染过我。我还时时提防,避免这样的幻觉会在我身上奏效。 梁先生的大块文章,不必太明眼的人,都可以从他的语言表示方式及逻辑里,得到许多有趣的发现。同时想必也都会清楚,那些妆点文字,当时再流行,时效一过,只怕很快就会衰微泯灭的。当年“燕许大手笔”,早已成了讽刺的证据。
当然,我得虚伪地辩护,我从无意作鄙视的指控。相反,我是爱深责切。看到有聪明人,用踢痛的脚,来证明石头的存在,我一点都不幸灾乐祸,只是惋惜。我对文学的理解,也还不至于只剩下定义、分类,以及两极化的或此即彼。我仅是在想,以梁衡老师的才华,岂能以文学侍从终其身,我是真诚希望他有一天,可以从心所欲,写出真正不托飞驰之势就足以传世的作品,而不是沦为某一时期快耗品。 世间再清高的作家,都不免为稻粱谋。只是,任何有志名山事业者,也当明白,身后是非有杆秤,在才华的轮盘上赌输赌赢,尽管随之而来的是金钱的回报、地位的推至、批评家的吹嘘、斐然的声名,可往时空深望,并没有多大意义,也过于浪掷才情。是人,都要在床上和坟墓赤裸,作家更为特殊,还需要在身后接受无数X光苛酷的透射检查。
这一点,杨朔就是前车之鉴。我不期望梁先生成为我们的“后事之师”。我上中学时,一语文老师对我说过,文章之道,首先要有“自我”,再谈其余,我铭感至今。此番谈及梁先生,不知怎地,若有感触地,突然再次胡想起来,并顺便胡说了这些嘟嘟囔囔的刻薄话。 同时,也请读此文者原谅我,我已不能说的更细。尽管,我也深恶痛绝我的闪烁其词,还有粗暴的喋喋不休。 午后,闲谈
- 西门吹水38744181 56分钟前
说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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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把勾刀AA 19小时前
形同一起集体亢奋的文字祭台。~愚愚先生这造词遣句也是神出鬼没的[呲牙][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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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千树之万国来朝 19小时前
小刘,不是我说你,梁老师不过是凭自己的才情获得衣食住行及其附带的一些福利而已,你不必眼红,也不必上纲上线上升到什么高度来贬褒梁老师了。 当然,对你所说的“文学的泛政治化与泛工具化,语言都成为可操控的道具……是语言主权的丢失,是独立思想的返祖,是真正人文精神的沦丧”,这就比较尴尬了。 很多很多特级、一级或者高级码字工,只是字码得好,够上特级一级高级技师水准,哪里需要什么你说的所谓人文精神?本来也没打算要你那个所谓的人文精神。 小刘,大家活得好好的,就你话多,老是来添乱。 逆耳之言,批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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