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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阐作品《鸡毛》
来自: 飯飯之唄「消失不見了」(时而得体,时而dirty.) 2009-01-18 10:51:24这是毕业之后第三次搬家。我从T城的市中心越搬越郊区。
坐在搬家的的士上,看着高架桥上黑色紫色红色的车,桥边蓝色黑色白色的巨楼,过往的一切像是在告诉我:你离梦想又远了一圈。
搬去的地方叫做百纳山庄,是个高级住在小区,我住在这个小区旁边的阿梅发廊里。
行李安置妥当之后,我听老板娘阿霞的吩咐,开始做事了。
中年大叔的头顶像个散发着怪气的油虫小岛,抓着抓着,便抓出血了。
中年大叔似乎习以为常,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继续瞌睡着。
下午吃完饭,我坐在石头上抽烟。
坐在折叠椅上抽烟的修鞋老伯说,小姑娘,你看起来不像是做这一行的啊。
我瞟了一眼他的摊子,说宁看起来也不想是做这一行的。
他啊说你像是个搞画画儿的。
我说你还像个玩乐队的呢。
老伯听了哈哈大笑。
老伯长得像小学课本上的动脑筋爷爷,白色的头发被烟熏得有些发黄,笑的时候露出紧密又结实的两排牙齿,布满灰白色划痕的老花镜镜片后,是一双……这是阿霞喊我开工了,我把烟灭了和老伯告别。
晚上,阿霞满面微笑地站在楼梯口那里召唤我。
我说有位先生三星期没洗正等着我洗呢。
阿霞说燕子你代她去洗!
燕子从我身边走过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大概知道等着我的是什么了。
我走到阿霞面前,对她说:“我不做的!”
阿霞愣了一下,说:“你瞎说什么,我娘的店子从来不做这种生意。”
推开门,有个男的坐在床上龇牙笑着,我转身就走,阿霞使劲一拉,把我甩进屋,然后在外面把门反锁上了。
我对门外吼道:“开门,不然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半晌,外面只有百纳山庄居民日常生活所发出的声音,和阿霞下楼时传来的震感。
二
两年前,我看着小池灿烂的笑容发呆。幸福之余,我在内心悄悄提醒自己: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完整的情人节。
因为我的性格,在爱情里自己的角色从来都被扮演得十分强势。但当烟花绽放,人群熙攘,散发着银色光芒的小池递给我从便利店买来的热茶时,我还是偷偷地流下了一滴热泪。
“HI,帅哥。”
我和小池同时回头,看到一个比我时髦比我小的女生,她满脸洋溢着微笑,看着小池。
“请问,有什么事吗?”小池问。
“没事啊,就是……我注意你很久了。不介意的话,留个手机号码吧。”
女生说完,递过镶满塑料钻石的手机,她指甲上也涂满一闪一闪的东西,煞是刺眼。
小池有点尴尬,说:“还是算了吧。”
说完我们便一起转身。
那个女生不罢休,追上前来,说道:“嘿,帅哥,不能留手机号码,QQ,MSN总可以给一个吧?”
我觉得再不给就有点残忍了:“小池,你就把QQ给她吧。”
小池摇摇头,挽着我离开了。
“你干嘛不给她QQ号码,这样对她的打击很大的。”好歹今天也是情人节啊,就当做是给她的礼物好了。
小池放开我的胳膊,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两个是一对啊!”
小池牵着我的手,说:”认识你以后,我常常想,我以后都碰不到这么喜欢的人了。”
我像往常一样,抓着客人的头皮,往死里抓,再温柔地送上一句:“这个力道行吗?”
客人答道:“再重一点。”
人的头皮怎么这么硬呢,当初如果硬着头皮挤进面试的那个公司该多好啊,我难道真的是被金融危机逼到这一步的吗?这是个借口吧。
我思考着,渐渐向窗外望去。
——小池开着车从发廊门口的街道经过,车的右座依旧是空着的。
我对客人说:“先生,过来冲洗吧。”
客人乖乖地躺好。我想,如果想杀死一个人,理发师真的是最好的卧底职业。
“先生,请问水温够吗?”我给客人按摁太阳穴,轮刮眼眶,按摩头皮,客人紧绷着的脸慢慢地开始松弛了,脸颊下垂到耳边,很快就进入到睡眠状态。
阿霞走了过来。
”那个搞IT的小开,我看你经常偷看他嘛。”阿霞说,“我帮你俩牵个线,怎么样?”
阿霞四十三岁,风韵犹存,因为早年阅人无数,所以现在对生活的态度是懒洋洋而不屑的,只有一件事情可以令她着急。
我看着阿霞的嘴,看着这张嘴接下来会不会讲出更令人惊讶的话。
阿霞果然没令我失望,她一字一句地说:“条件是如果你们不成,你就得和郑尘结婚。”
三
阿霞的儿子郑尘二十四岁,很是清秀,因为几乎不做事,所以皮肤白皙,十指纤纤;因为他是个弱智儿,所以一双眼睛如纯净水一样透明。
阿霞把我和他关在一间屋子里,时间匆匆流过,他也只敢与我四目相对,我跳窗的计划也遭到搁浅。
忆当年,年轻的阿霞风光无限。她说她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遗传了哪位客人的基因。
我说:“那么多妹子你干吗非要选我啊,我最多当他的美术家庭教室。”
阿霞别有心机地笑了一下:“呵,我就是觉得你与众不同,你看,你们一结婚,你马上就可以继承我这家店当老板娘了。”
我对阿霞说:“我答应。但我体内的那个我不答应,你现在去拿把剪刀杀了体内的那个我,我就能放下一切和你儿子结婚了!”
下午,我去修鞋老伯那儿补鞋,他看着帆布鞋上的丙烯彩绘,说:“我就说你是个画画的嘛!”
我说:“在这个年代,画画的不能叫画画的,只能叫做‘喜欢画画的’。如果只是个‘喜欢画画的’,就不会被饿死了。”
老伯斜眼看着我,摇摇头,指着那双鞋子上的logo郑重地对我说:“Just do it!”
我愣了,随后又苦笑了一下,补过的鞋多了,光看logo就能想到广告词。
我说:“鞋子放这里了,什么时候来拿?”
老伯说:“明天的这个时候。”
我起身离开。
老伯说:“小姑娘,我女儿也是个画画的,她和朋友在年底准备开个画廊,到时候你要过来帮忙哦。”
我转过头说:“真的吗?”
老伯点点头:“Impossible is nothing!!”
我兴奋得有点晕厥了,:天哪,这老头子可不简单啊。
我对自己说:anything is possible!只要心存希望,人生便是美好的。抬头看见阿霞站在门口嗑瓜子,看怪物一般地看着我。
四
去年二月,大雪纷飞。
晚上11点我到达T城,拖着几大袋行李,在小池租住的小区——百纳山庄的门口等他回家。
大雪飘飘,车来车往,哪一辆才是送他回来的车呢。已经一年多没见,下车后,我会不会认不出他呢。想到小池可爱的脸,幸福感又涌上心头:我得赶紧找份工作,和小池一起在T城过着夫妻般的小生活。
三小时后,小池被他朋友从情人节单身派对送回来。
小池和以前一样好看,只是穿着上更趋向成熟。站在小池面前,精心打扮过的我,早已被冷冻得面目全非。
看着我和我笨重的行李,小池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那种表情前所未见。
晚上,我们睡在被子里,小池背对着我,我想伸手去抱他。
他说:“让我好好休息好嘛?我明天还得去上班。”
我小声说:“那你今天就不该玩得这么晚啊。”
小池不耐烦地说:“不说了不说了,我要睡觉。”
我坐了起来,说:“你变了!我们得好好谈一下。”
小池说:“你让我睡觉好不好啊!”
我开始赌气,开始穿衣服。
小池转过头看了一眼,鄙夷地“啧”了一声,好像是在说“这招已经对我没有用了”,然后继续睡自己的去了。
直到我清理好行李关上门的那一刻,他都没有过来阻止我。
凌晨的大街上,我心灰意冷。打电话给小池,他不接,过了一会再打,他关机了。
很明显,他已经不爱我了。
五
日落西山,把百纳山庄映得金灿灿的。
燕子一手抓挠着客人的额头,另一只手把内衣肩带往回拽了拽。隔壁家的大婶正在教训儿子,骂他“简直比隔壁的傻子”还要白痴。
我抚摸着自己日益沧桑的手指,又是一天结束。我称这种无聊的日子日子叫做“等待奇迹爆发的日子”。于是“奇迹”很快就爆发了。
我去修鞋老伯那里拿鞋的时候,看见老伯和小池在为了一双皮鞋的事情而争论着。
本来准备躲在一边,等小池离开了再上前去,没想到这个时候——
——郑尘开着一辆起重机对着修鞋子老伯的摊子直撞过来。
——老伯和小池仍然旁若无人般吵得不可开交。
我奔上前去,但只救了其中的一个,另外一个人从我右手边滑过……
模糊的视线里,伴随着阿霞撕心裂肺的叫喊,小池的惊慌失措与不可置信,我看到老伯的镜片被起重机轧成了浅红色的粉末。
过了许久,小池手中拿着一只皮鞋,看着另外一只被轧瘪的皮鞋,呆若木鸡地冒出一句话:“这可是……Dior
Homme……”
我盯着小池,用力地摇着他:“Dior Homme有广告语吗?Dior Homme有广告语吗?!我对你真的是失望透顶,你怎么不被车撞死啊!”
我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也许一句鼓舞人心的广告语,只对像鸡毛一样在T城飘着的我有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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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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