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比寂寞更寂寞

小说：比寂寞更寂寞李培战2021-01-19 09:24:30

文/林福秦

周末的日子，是小梅最难捱的时候。院子里飘出的炊烟味儿唤醒了她失去感觉的胃蕾，家家传出的说笑声搅动了她敏感的神经。小梅看着手机，六点了，该吃晚饭了。真不知道该如何吃，自己一做就多，一个人吃起来没滋没味，还要洗洗涮涮，既浪费了粮食，又消耗了能量，赔本的生意小梅不想做。去外面吃很怕碰见外面的人，饭点被人问总觉得特别烦。

小梅一直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丈夫在外地，孩子小在亲戚家寄养着。周末，丈夫老是加班回不来，小梅就一个人冷冷清清守着周末。房子是个小两室，一间卧室，一张床，一套家具；一间书房，一张桌子，一套书柜；一个厨房，台面上一个单人气灶，旁边放置着锅碗瓢盆等简单的灶具；客厅里是一个三人沙发加上一个茶几，空气中流动着无声的寂寞，让小梅觉得心里瘆得慌。

平时的日子好过，忙着上班，到食堂吃饭，来来回回，忙忙碌碌。一人吃饱，自由自在，把周末的难过忘得干干净净。

一到周末突然闲下来，心里就失去了平日的沉静和有序，小梅在屋子里毫无目地的走来走去，不知道是自己做还是到外面吃，突然电话响了起来。

小梅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犹豫着接还是不接，大概是生活太冷清了，好久都没有接到电话了，就鬼使神差地摁了一下，刚喂了一声，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话筒里钻了出来。

“你在干啥？”声音有些刺耳，但还算温和。小梅突然觉得身体有了一种暖暖的感觉，陌生男人通过声音把雄性动物的气味传了过来，触动了小梅沉睡的某些神经。她既不安又好奇，努力地静了静，回答道“我正准备吃饭去。”

“一个人去吃吗？”

“当然是”

“好了，长话短说，不客套了。”对方单刀直入“东西准备好了吗？”

“什么东西？”小梅心里嘀咕道“谁啊？打错电话了吧！”正想挂掉。

对方又说道“装什么装，不绕弯，明早十点，金石星座门口等你，拿三万块钱来。”一口气说完，就挂了电话。

小梅愣愣的看着挂掉的手机，问自己，这人有病吧。到底是谁啊，朋友圈里排查了一遍，没有人跟自己有这样的经济联系。小梅肯定这是一个打错的电话，或者是一个骗子，无聊的到处瞎咋呼。

第二天早上醒来，小梅却突然有了一丝的不安，是谁呢？他真的急需钱吗？如果他不知道打错电话，在那儿一直等，误了事怎么办？自己是否应该告知他不要白等了。

起床后，洗漱，喝早茶，吃早点，象往常那样翻开一本书，眼睛盯着黑块字，心里头却被“十点”两个汉字占据着。

小梅也不知道，这个打错的电话为什么会堵拥在心里挥之不去，是周末太寂寞了，还是一个人的世界太清冷了，想找个由头，跟这世界的某个人产生联系，来对抗这一屋子的寂寞。小梅突然决定，见一见这个陌生的男人，寻个快乐。

一个人的生活总是有些无聊，寻个调味剂不过份吧！

小梅很快就化了一个淡妆，收拾了一下头发，用新买的蝴蝶发夹卡了头发，穿着刚买的冰川蓝大衣，脚蹬一双白色的高跟鞋，提着银色的小皮包，出门去了。

坐上公交车，到金石星座门口下了车，在旁边暗暗观察，打量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最后目光停在了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身上。这个人中等个儿，体型偏廋，留着男人常见的小平头，目光左右探视，在那儿来回走动，很焦急地象等人。

小梅想应该是这个男人了，但是小梅并没有马上过去与他搭话，她想等一等再看看。这个男人会发现自己打错电话吗？如果真正该来的人来了，自己贸然上前搭言，不是很尴尬吗？

小梅一边想着一边冷眼看着，那男人脸不大，眼睛小小的，嘴唇薄薄的往回一勾，隐隐有些男子气。虽然长相不很英俊，但很筋骨，是小梅比较喜欢的骨感男人，身上没有那么多的赘肉和脂肪，也没有油腻的味儿。

看那男人，一会儿看看表，一会儿吱吱嘴，流露出明显的焦虑与不安，小梅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打错了电话，小梅决定上前告诉他。

“你好！”小梅以随意的姿态走上去。

“有事吗？”他迟疑地看了她一眼。

“你在等人？”小梅问道。

“怎么啦？影响你啦？”那人不耐烦地答道。

“那倒不是。”小梅笑着应道，“我也在等人。”

“与我有关吗？”他顿了顿头问道。

“我想，你等的人可能是我。”小梅微笑地说。

“你谁？认识我吗？”他接连问道。

“你忘了，我们昨天下午通过电话。”

“我们通过电话？”他不相信地反问。

“你不是说，今天早上十点，金石星座门口见面。”

“那你是老杜的朋友，是老杜让你来的。”男子好像一下子明白过来，眼中透出一种喜悦的眼光，“老杜让你带来的东西呢？三万元现金，给我。”

“什么钱啊！老杜是谁啊！”小梅身子一动，软软地应道。

“那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和老杜的事儿。”那男人问道。

“昨天晚上，我接了电话。”小梅这才说道正题，“我想，你一定打错电话了。”

“你电话号码是多少？”那人很不高兴地问道。

小梅报了号码，那人一听，自语道，“对着呢，怎么会错呢？”再打开手机一查，大声喊道“唉，把6拨成9啦！”男人气急式地挥着拳，不知道打向哪里，最后还是啪的一声落在自己身上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那男人责备道。

“我怎么告诉你，你当时说话快的象打机关枪，我连插话的空隙都没有，你就挂了电话，我可是好心做善事的。”小梅抗议式的辩解到。

说话间，男人迅速地拨起了另一个电话，一边随口问到“几点了？”

“十点半了。”小梅看了一下表。

男人一下子关掉手机，急躁的说，“见鬼了，怎么这么倒霉。”

小梅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小心劝慰道，“不要急嘛，再拨拨看。”

“拨什么拨。”那男人突然生气了，“快十一点啦，电话通了也没辙了，我要坐三点钟的飞机，来不及了。”

“怎么办呢？”小梅看着他转来转去的样子，突然想起高中时的同桌，他们那时关系很好，他着急慌忙时就是这个样子。

那男人盯着小梅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有个办法。”

“你帮我一个忙吧！”那男人以求助式的口气说。

“我能帮你什么啊？”小梅觉得有些不对味儿。

“借我钱。”

“那怎么行呢？我连你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你的底细。”小梅本能的回答道。

“就借五千吧！你再做个善事”那人双手抱拳说道。

“我才不做善人呢。”小梅直接答道。

“做做善事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看，你就是诚实守信的人，要不然，你不会来告诉我，打错了电话。”那人在说服小梅。

“那也不行，怎么能随便借给一个陌生人钱呢，况且我哪有钱呢？”小梅应声道。

“你不要想我是一个骗子。”那男人委屈地摊开手，真诚地说“我绝对不是骗子，我是一个遇到难事需要急救的人，还有三个多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我找谁也来不及了，咱俩能碰上，说明今天有缘。”

“可我手头没有那么多的现钱。”小梅觉得有些荒唐，坚决地说道。

“你有的，”那男人肯定地说“美女，看你的长相气质，就知道你的生活不愁，你只是不敢贸然借钱给我。”

“借给我吧！我确实急用，帮了忙，以后我们就是朋友，钱一个月之内一定还你，加上2分钱的月利息。”他一边说一边摘下手表往小梅的手上放，“这是我去年托人在瑞士买的劳力士表，戴了不到一年，价值六万元呢，压在你这儿。”

“那也不行。”小梅犹豫着，心里怪自己多事。

“拿着表，我跟你一起取钱，保证还你。”那男人不可置疑地说，双眼深深地看着小梅，“美女，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今天就求到你的门下了。”说完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把小梅连请带哄地弄上车，司机问去哪里，那男人微笑着看着小梅，“美女说了算。”

小梅心理防线垮了，终于不可抗拒地答道，“开发区。”

那男人立即说道，“谢谢美女了，真的很冒昧，可我确实不是骗子，我是天津外国语学院毕业的大学生。”

那男人真名樊小勇，有身份证作证，今年四十岁，家住在本市科技园小区，，在市里某高中教书，从外地招聘来本市，夫妻二人带着孩子很快在本市安了家。最初，日子过得也还顺畅，买了一大一小两套单元，跟上了房子涨价的红利。可是，妻子性格内向，不喜与人交往，外地来本市，朋友很少，就在家里操持家务。儿子与妈妈的关系很黏糊，性格有些偏激。上初中时，与同班同学发生争执，老师调解无效，儿子觉得委屈，冲动之下，就从教学楼上一跃而下，去了。妻子痛不欲生，承受不起此种打击，一下子走入抑郁的深渊，无以自拔，割腕而去了。

樊小勇欲哭无泪悲恸之际，在中心广场遇到了一个热情开朗的女人，不断地安慰他，陪伴他，还许诺给他生个儿子。小勇的心渐渐地从悲恸中走了出来，就和那女人领了结婚证，把她领回家一起生活。很快，那女人声称自己怀孕了，小勇很高兴，成天沉浸在有儿子的喜悦中，对那女人充满了感激。突然有一天，那女人悄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不见了。樊小勇发疯地满市找她，终于有一天，那女人打电话说自己在安徽老家，让小勇寄几万元过去，说要好好保胎。

樊小勇想也没想，就打了五万元过去。一个月过后，那女人又说娘家有事急需钱，哭哭啼啼的。小勇心疼肚里的孩子，又打了五万元过去，就这样，那个身份为妻子和未来孩子母亲的女人，从他手上先后要走了三十万元。小勇一再央求她回来，那女人总是以各种理由为借口，不回来与他一起生活。朋友们都劝他，去她家乡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怀没怀你的孩子啊！是真为你生孩子，还是以婚姻之名骗取钱财的。

樊小勇手里的存款已经被那女人掏空了，就剩下一套房子，幸好以前的同事老杜买房时借他十万元一直没有归还。他就打电话给老杜，让她先拿三万元急用，他必须飞安徽一趟，搞清状况，没想到，忙中出错，电话拨错了。

一路上，小梅一句话也没说，真的不知道这个男人说的是真还是假。可是看到他那伤心欲绝的样子，感觉又像真的。他的遭遇确实有些惨，隐隐打动了小梅。那男人诉说着，舞动着双手，小梅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苍白细细的手指，散发着无奈和悲凉的气息。小梅有些茫然，但母性的善良还是让她觉得自己在为他心痛。很快到了小区门口，他们下了车，那男人说“我在门口等你，你进去吧！”

小梅走进了小区大门，那男人在背后喊道：“你一定要出来，不要让我失望！”

小梅继续朝前走，没有回头，背上象被凉水激了一下，有些颤抖。小梅真的后悔自己多事，不该那么好奇，那么无聊，去见那个陌生的男人。这样的事情，小梅确实从没遇见过，也没想过。她想抹去这人这事，可是，那刚刚发生的事，怎么能从眼前抹掉呢。他伤心的样子，他求助的事情，有重量地压着了她。

小梅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家，还是那床那柜子，那张桌，那沙发以及充满寂寞的空间。怎么办呢？难道借钱给他吗？家里确实有五千元的现金，在桌子抽屉里的一个信封里装着呢，前几天刚好有事，取出来放在抽屉备用。

小梅走进房子，坐在椅子上，拉开抽屉，取出钱袋，拿起来摸了摸，她不知道是拿出去借给那男人，还是狠心放回抽屉。因为寂寞，因为孤寂，她去寻找关系，想借些温暖回来，却不想遇到了比她更寂寞更惨的人。唉，世间的事，人心的事，怎么解读都是有误。小梅拿着钱袋，觉得自己象捏了一个无稽之谈，一个许多人在说着的笑话。

作者简介

林福秦，中学高级教师，喜读文史，沉溺笔耕，数篇诗歌、散文、杂论散见于《世界文化》《基础教育研究》、网络公众号、简书、博客之中。

来源：《陕西文谭》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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