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汤阴县岳王庙记:
以一人而立天下之巨功,又复以一人而蒙天下之巨冤者,何人也?汉淮阴也,宋汤阴也。以一人而使千秋以来仁人志士痛恨叹惜,怒发冲冠者,则汤阴也。吾慕将军久矣,然己亥深秋始得游汤阴岳王庙。
瞻其檐宇,久困市廛;睹其廊柱,长生苔斑。不见八千里路云和月,唯见旧山松竹,不见三十功名尘与土,唯见肃秋寒蛩。郾昌干戈,已然渺渺;荆襄猎旗,物外茫茫。但有燕雀自乐,梁间啁啾,夕阳无情,帘外明灭。古碑字多,褒颂盈目,然蒙冤时几人为将军进一言;苍柏翠稀,高劲凌云,惟千秋后草木为精忠不肯死。人心或不如草木,世情或不过白头,将军非惟死于主和之谋,亦死于人心之莫须有也。
世道刻薄,不惜生岳飞,但爱死岳飞,仰神庙而思古今人心,可足痛哭者何止千百回。呜呼,将军当年何不枉己,匹马特特隐去,趁月悠悠归来,舍此家国,全此性命,然吾知将军不忍为也,不忍心中山河,难弃荒烟城廓,故风波虽恶,从容而已。将军去后,乾坤几易,然神州恃以不灭者,徒以将军山河之心犹在也。
徬徨移时,日晚风凉,太息凭栏,暮云垂垂。太行峨峨,砥柱如斯。
己亥深秋,太史刘中原观岳庙,特志之,同游者邯郸刘栋伉俪。
白话文解释:
凭一个人而建立天下大功劳的,又凭一人而蒙受天下大冤的,是什么人呢?在汉朝是淮阴侯韩信,在宋朝是汤阴的岳飞。凭一人而让千年以来的志士仁人感到痛恨,发出叹息,以至于到怒发冲冠地步的,则就是汤阴的岳飞。我仰慕将军已经很久了,但是一直到2109年深秋才开始游览河南汤阴的岳飞庙。
来到岳飞庙,瞻仰房檐和屋宇,可惜这座庙宇一直局促在闹市里,目睹这里的长廊和柱子,长久地生长着斑斑驳驳的苔藓。不见岳飞词中的“八千路云和月”那样浩大的气势,只看见他笔下的“旧山松竹”,不见岳飞词中的“三十功名尘与土”,只看见他笔下的“肃秋寒蛩”。当年郾城大捷的干戈已经渺茫不见,当年镇守荆州襄阳的猎猎旌旗,已经在世俗之外,一片茫茫。但只见燕子和麻雀自得其乐,在屋梁上啁啾,夕阳显得似乎很是无情,在窗帘外闪耀。古碑上密密麻麻都是字,满眼都是褒奖和歌颂的内容,可是将军当年蒙冤时有几个人替将军说一句话呢?苍翠的柏树叶子已经很稀疏,高高地直上云霄,只有千秋之后的草木因为蒙将军的精忠之气,而不肯凋谢。人心可能还不如草木,人间无情岁月流逝,无非就是白了少年头而已。将军不只是死于主和派的阴谋,也是死于人心中那些叵测的莫须有罪名。
世道人心刻薄,不尊重当时活着的岳飞,却仰慕已死去的岳飞。瞻仰神庙,思考古今的人心,可值得痛哭的何止千百回。哎,将军当年为什么不委屈自己,改变志向,骑着一匹马,特特地隐居而去,趁着悠悠月色归来,舍弃这个家国河山,保全自己的性命。然而,我知道将军不忍心这么做,不忍心大好河山,难以丢弃荒烟当中罗列的城廓。因此,虽然事情险恶,你只是从容接受而已。将军您去后,江山乾坤几度易手,然而神州之所以始终没有沦丧,就是因为将军您的热爱山河之心激励鼓舞一代又一代仁人志士。
彷徨了一段时间,日暮时分,秋风已凉,靠着栏杆而叹息,暮色中的云朵一层层堆积。将军作为民族的砥柱,就如同远处的太行山一样,巍峨高耸。
公元2019年深秋游汤阴岳飞庙 同游的是是中原刘栋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