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白头,美人迟暮,都是令人伤感的事。
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洛杉矶日落大道的一幢豪宅里,传出了三声惊心动魄的枪响。
年轻英俊的编剧乔·吉利斯,倒在他最爱的游泳池中——而这场惨剧与一位过气女星有关……
这是上世纪最伟大的黑白电影之一《日落大道》的片头。
《日落大道》剧照
该电影由好莱坞大导演比利·怀尔德在1950年执导,曾摘得第23届奥斯卡最佳剧本奖,并获最佳导演奖等多项提名。
电影讲述了曾红极一时的巨星诺玛·德斯蒙德星途末路的荒诞与悲惨。
迟暮美人,不甘寂寞,终致疯癫,无法接受的现实与无法拒绝的欺骗,最终毁灭了诺玛——
《日落大道》海报
在“日落大道”一栋哥特式的豪宅里,住着一位已被人遗忘的默片红星。她就是本片主人公诺玛·德斯蒙德。
她曾经年轻貌美,风华绝代,是默片时代的宠儿,是真正的银幕女王,是红极一时的巨星。
她在事业的巅峰时期,一周会收到一万多封影迷的信,一年有超过百万美元的巨额收入。
派拉蒙将她捧上了天,送她一整排房子当化妆间。而她自己年纪轻轻,便在富人区日落大道,购置了城堡般奢华的豪宅。
格洛丽亚·斯旺森扮演的诺玛
然而,随着有声电影的到来,默片失去了人们的宠爱。本应顺应时势的诺玛,却依旧沉浸在旧日光环中,故步自封不愿改变。
她还自大地宣布,自己靠的是演技,“我们不需要对白”。
《日落大道》中诺玛的房间摆满自己的旧照
渐渐地,朱颜老去、不合时宜的诺玛,不再适合年轻貌美的角色,她只能躲进自己的豪宅,等待着有一天东山再起。
时间在无情地流逝,她虚度了本该灿烂的年华,最终步入知天命之年。
《日落大道》剧照
诺玛却从不接受现实,仍以往日辉煌为给养,住在自己的幻想王国里。
她孤高自傲,与世隔绝,却每天浓妆艳抹、珠光宝气,唯一的观众只有管家麦克斯和一只黑猩猩。
她自恋到变态的程度,摆放着一排排曾经的剧照,看电影也只选择自己演过的默片。
她仍是自己世界里耀眼的女王,甚至没有察觉到人们的遗忘,毕竟她仍会收到“粉丝”的信。
《日落大道》(右一角色麦克斯)
然而她却不知道,管家麦克斯,她的第一任丈夫,为呵护她脆弱的幻想,保护她不受外界伤害,尽了多大的努力。
零星的“粉丝”信件,是麦克斯自己偷偷写的;诺玛观赏自己主演的旧片时,他怀着和她一样的心情陪她看;媒体不怀好意的探访,都被他悄悄打发走了。
如果这个幻想王国,能一直这样存在下去,或许诺玛也将无恙。可这一切,却因一位不速之客化为泡影。
这个人就是乔·吉利斯,一位31岁的落魄编剧。他虽然一表人才,作品却很平庸,剧本经常被毙。
《日落大道》中的乔与诺玛
因为事业不顺,他经济拮据,还借了不少钱,每天被人催债。
这天,为了躲两个债主,他开车误闯了日落大道的豪宅,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只见一个徐娘半老、烈焰红唇的女人,正为她死去的猩猩唱歌。她傲慢地叫住了他,误以为他是来给猩猩办葬礼的人。
乔表明身份要离开时,突然认出了诺玛,他惊叹道:“您以前可是大大地有名啊!”
诺玛带着几分高傲说:“我现在也大大地有名,是电影越来越小了!”她还自信满满地说:“只用一眼,我就可以让你心碎。”
诺玛与乔的初见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观众,诺玛找到了宣泄的对象,激愤地谴责现在的电影:“曾经这个行业受到全世界的瞩目,但……他们还要让全世界的人‘听’得到,所以他们张开嘴巴,大声说话、说话、说话!”
乔显然被她的歇斯底里恶心到了。当他转身要走时,诺玛却拿来一叠草稿,说这是她写的《莎乐美》剧本,这将是她回归影坛的大作,并请乔帮她修改。
听说诺玛将支付大笔酬劳,走投无路的乔当即接受,并接受诺玛的建议暂住在这里。
《日落大道》
新年前夜,诺玛要举行奢华的酒会,她送给乔成批高定服装,邀请他届时出席。
那晚,麦克斯请来了乐队,豪宅里摆放了美酒。衣冠楚楚的乔准时到来,却发现除了诺玛外,并没有其他客人的身影。
这时,乐队的演奏到了高潮,热烈的探戈舞曲响起。诺玛带着乔忘情地跳了起来。
她将脸贴在乔耳边,许出了美好的愿景,让乔似乎看到了未来。
然而乔疑惑地问她,其他客人什么时候来,诺玛却明确地告诉他:“今晚只有你和我,我已经爱上你了!”
乔十分震惊与抗拒。虽然他渴望富婆的帮助,但他难以接受做小白脸。他拒绝道:“我不适合你!”
二人爆发了矛盾,乔一怒之下离开,参加了好友的派对。
他邂逅了22岁女编剧贝蒂,二人聊起剧本的创作,交谈甚欢,乔也获得了不少灵感。
乔与贝蒂
乔决定搬出那个阴森的豪宅,却接到诺玛要割腕自杀的消息。乔只好回到豪宅里安慰诺玛。
诺玛显得十分憔悴,这让乔泛起同情心,他们亲吻在一起。乔答应了诺玛,留下来和她在一起。
《日落大道》剧照
诺玛成堆地给他买新衣服,为他重新修葺游泳池,送他镀金的烟盒和名牌座驾……
虽然内心并不愿接受,但一下子从穷小子,变成光鲜的“贵族”,过上舒适精致的生活,这种诱惑让乔无法拒绝。
《日落大道》,生无可恋的乔
另外,诺玛的孤独、寂寞和脆弱,也让乔不忍心再离开,他就这样成了自己也看不起的小白脸,或者是猩猩的替代品,诺玛一只新的宠物。
虽然麦克斯看出了乔的虚伪,但乔可以让自己的女王开心,他便不再阻拦。
就这样,乔过起了金丝雀的生活,每天锦衣玉食,豪车美酒。只不过,与外面朝气蓬勃的气氛相比,这所豪宅似乎是一个阴森的世界。
《日落大道》剧照
诺玛将乔关在她营造的王国里,这里只有她过去的美艳与辉煌,还有她二度走红的痴心妄想。甚至每周一次的“电影之夜”,放的也是诺玛往日的作品,比如《女王凯莉》。
每当放映这些旧片时,诺玛更加陶醉在往昔,乔的内心只感到窒息。
诺玛只给乔看自己主演的电影
这天,诺玛显得兴致勃勃。原来是片场的工作人员,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认为一定是导演迪米尔想邀请她拍摄一部电影,她终于要回归银幕了!
乔陪她到了片场,差点被门卫拦住。幸好经过一番提示,年老的门卫想起了她才放行。
《日落大道》剧照
导演迪米尔正在忙碌地拍摄,见到诺玛的时候有些吃惊。他一面假装热情地与诺玛打招呼,一面偷偷地问工作人员怎么回事。
原来,拍电影需要豪华汽车的镜头,工作人员只是想跟诺玛借车,却被诺玛误解了。
不知情的诺玛显得十分兴奋,走到聚光灯处,摆出各种造型,接受着目光的膜拜,就像又回到了众星捧月的年代。
《日落大道》剧照
迪米尔不忍说出实话,只好敷衍地对诺玛说,下次拍电影就会找她。
知道了实情的乔,也不忍告诉诺玛。他在片场再次遇到贝蒂,和她一起谈论剧本,准备一起合作。
之后,乔与贝蒂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他们的剧本创作得十分顺利。年轻貌美的贝蒂带着阳光与朝气,为郁闷压抑的乔打开了一扇窗。
几天后,他们的剧本顺利完成,二人一起游玩庆祝。在路上,贝蒂向乔表达了爱意,乔也发现自己爱上了贝蒂。
《日落大道》剧照
乔很晚才回到豪宅里。麦克斯十分担心地劝诫乔,千万不要让诺玛伤心。
诺玛怀疑乔私下约会贝蒂,神经质地盘问了一番,乔只说和贝蒂之间没发生什么,企图敷衍过去。
没想到,敏感多疑的诺玛,竟当着乔的面给贝蒂打去电话,暗示了自己与乔的暧昧关系。
《日落大道》剧照
乔虽怒不可遏,却来不及阻挡。贝蒂冒着大雨赶到这里,乔索性将一切告诉了贝蒂:“这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有钱的老女人,遇见了年轻的男子……”
听到这些,贝蒂震惊而伤心,哭着跑了出去。
面对狰狞的诺玛,乔一言不发,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日落大道》剧照
诺玛紧张地质问:“你要离开我吗?!”
此刻,乔再也无法忍受了,他一层一层击碎诺玛的幻想。
他告诉诺玛,没人会要她的剧本,剧组只是要借她的汽车。
诺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辩解说自己仍然很受欢迎,每天都有影迷的来信。
乔无情地告诉她,这些信都是麦克斯写的。
最后,他扔给诺玛一句话:“50岁本没有什么不好,但你还要装作20岁就恶心了。”
幻想王国轰然倒塌,巨大的震惊与愤怒,让诺玛完全失去理智。她掏出手枪,向乔身后开了一枪。
乔挣扎着走出门外,诺玛又开了两枪,乔摇摇晃晃地倒下,一头栽进为他修葺的游泳池中……
不知过了多久,警察与记者涌进豪宅,闪光灯闪烁个不停。
只见诺玛身穿《凯莉女王》的戏服,摆着夸张的姿势,一边着唱歌,一边走下楼梯。
《日落大道》剧照
在最后一刻,麦克斯仍保护着她的梦。他大声地告诉她:“你看,摄像机都在这儿,他们等着你跳舞呢!”
诺玛带着几分欢喜,走下楼梯跳起了舞。突然,她停住了,凑近一位记者的摄像机,高高地昂起头颅,说:
“我向我亲爱的粉丝们发誓,我再也不会抛弃你们……好了,迪米尔先生,可以拍我的特写了。”
……
《日落大道》剧照
一代红星,以这种荒诞的方式落幕,不禁让人唏嘘。
美人迟暮并不遗憾,遗憾的是,美人不接受迟暮的现实。
这部《日落大道》,是首部批判好莱坞明星制度的电影。
在那个属于好莱坞的时代,一些明星曾被捧到大红大紫,然而当他们过气时却无人问津。而长期以来被娇宠的他们,无法应对急转直下的境遇,在怨恨、寂寞、抑郁,甚至是疯癫中憔悴枯萎。
《日落大道》剧照
虽然诺玛·德斯蒙德是一位虚构的明星,然而这部电影却反映了诸多现实,并且可以找出许多原型。
主演诺玛的格洛丽亚·斯旺森,与诺玛的人生轨迹十分相似。
她曾是默片时代的女王,曾是收入最高的女星,每年用于买珠宝的费用,就高达50万美元。
她的一句名言是:我要每时每刻闪耀星光!
年轻时的格洛丽亚·斯旺森
然而,有声电影的到来、年华的无情流逝,结束了她的电影事业,就像《日落大道》中的诺玛一样。
比诺玛明智的是,虽然不再在银幕上闪耀星光,格洛丽亚·斯旺森却没有放弃自我。
离开电影圈之后,她开始学画画、设计时装、创立化妆品品牌、写专栏、出版自传、为第六任丈夫推销《糖蓝调》一书……
在没有观众的人生舞台上,她依然像她所说的那样闪耀。
格洛丽亚·斯旺森
《日落大道》中,扮演管家麦克斯的埃里克·冯·施特罗海姆,曾是默片时代一位著名导演。
而电影中播放的《女王凯莉》,正是代表他事业滑铁卢的作品。可以说,正是这部电影,毁了格罗莉娅·斯旺森和埃里克的前途。
然而,这两位演员却欣然接受,同意将此细节加入其中,可见他们早已释然,将过往当做云烟。
管家麦克斯的扮演者施特罗海姆也曾是一位导演
在《日落大道》的故事中,诺玛创作了剧本《莎乐美》,而在现实生活中,格洛丽亚·斯旺森曾在1925年的电影《舞台在我心》中,饰演过莎乐美这一角色。
《日落大道》中乔的扮演者威廉·霍顿,其实也与乔有着相似之处。威廉曾在年轻时,主演过处女作《黄金男孩》,但此后十几年间,他的名气总是不温不火,就像《日落大道》中的乔,遭受着职业生涯的窘迫。
威廉·霍顿扮演的乔
而片中的导演迪米尔,正是默片大导演西席·迪米尔本人。那天,他正在拍摄一部电影,《日落大道》导演怀尔德,直接将剧组带到片场,借迪米尔的阵地,拍摄了诺玛到片场的戏。
《日落大道》被认为是一部史诗级的电影,在这里我们看到了美人迟暮的残酷与无奈,也能反观自己的人生:
青春、美貌、辉煌、财富,或许都如梦幻泡影,我们要守住的是自己的这颗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