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船,写在17年生日 黄新宇 2020年3月26日 大概是在三周前,我骑车去便利店买烟,凌晨两点,我在便利店门口遇见一位熟睡的拾荒者,东西散了一地,身上是浓重的酒臭。我试图把他喊醒,怕东西被偷或者会被踩到,他睁开眼看了看我,最后决绝地睡去。我于是去店里买了面包和醒酒的茶放在他身边,没想到他竟又睁开眼对我说了谢谢,于是我就在他身边坐下,他也爬起来和我聊天。他是蒙古族人,汉名叫祁玉山,曾经是一位厨师,据说收入很是可以,但全被他吃喝嫖赌耗光了。他结过婚,有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儿,但早就没了来往,他也不知道妻女在做些什么。两年前一场顺义的车祸废了他一条腿,之后再也干不了厨师——我废了半天劲才理解其中的逻辑——于是他开始在北京拾荒。聊了快四十分钟,他塞给我十块钱让我去买酒,我于是买来一些燕京。拿了酒回来,他忽然掏出一台三星手机,问我怎么下歌,我发现手机没卡,问了半天才知道这部手机是他"捡”来的。我就开了热点,给他下了网易云音乐和qq音乐,再教给他怎么用。你想听谁的歌呀?我问。腾格尔吧,或者乌兰图雅,蒙族的就行。于是我放了《天堂》。前奏一响,祁玉山便开始哼唱。我们循环了一遍一遍,他又开始讲起生平往事。我劝他还是尽量找份工作。你说我了吧——这是他的口头禅,我也有这个打算,明天可能就去平谷哪家饭店试试。他说他炒的宫保鸡丁是一绝。我说那一定去试试呀,找到工作了——我拿过他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一定要喊我去尝尝。走的时候已经五点,他睡在雍和宫门口,据说那里不会有人驱赶。我挥手和他告别,悄悄拐进自己家前一个巷子,他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像极了某种九十年代的玩偶。街上很安静,洒水车半小时前来过,树的味道、街边酒吧昂贵的呕吐物和水与灰土的味道层次分明地涌来,《天堂》 的副歌踉跄远去,我很久没有像那一刻那样完全不因为伤心而想流泪。他没有给我打电话,这也是可想而知的。希望他在平谷找到了工作。
二十二岁到二十三岁,我常常想到这或许会是在未来频繁回望的一年。先是毕业,有了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空间,然后是既没有工作也没有上学、完全没有固定收入的一年。时间是一团没有头绪的线球吗?或许不是吧,但是再刚离开学校的日子里,即便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在轨道上的学生,还是难免陷入了虚空中的无措,只好在个人的领域试错。也是在这一年,我迎来了二十来年最重要的转变。
这一年发生的所有事,给我的感觉就是正式起跑了。是跑步穿过坍塌中的万神殿,从一种想象的真空中踏入真实。我不知道什么是英雄,我也不相信任何个人式的英雄。我只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存在,需要去学习,去创造,去改变。去把我变成我们,也去承受“我们”中每一个“我"的痛苦。也许未来的一天,我不会继续听歌了,但我喜欢的摇滚乐的声音和其他东西是一致的。去做更多,去见到更多,去写,去血和火里。还是想要改变世界,想要用行动为更多人活着。实践才是最好的说辞。
这一年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大概很早开始,我真正在意的东西都是难以在狭窄的此生完成的。想创作出能与我心中的星群在同一片夜空的作品,想要有一个更好的世界,通向它们的绳索几乎都甩到了悬崖的那一边。有意思的是,这个不免令人丧气的认识反而向我提供了更充裕的勇气,尽力把一切未来的可能性推大一点才是紧要。前段时间看到冯睿发了一条朋友圈,大概是谈了谈这一年他见到的人和经历的事。最后他说,也许这里不在了,但这是他道路真正的起点,不会忘的。对我来说也是一样。这一年的一切,不会忘的。
晚风鼓动,将我吹打成船帆。我忽然就想起曾有过的很多个夏天,我在某条街.上骑车,骑车时我脑子里一片空无,只是奋勇,在深夜向太阳划桨,事情在视野里发生和退后。那一瞬间我好像同时和许多个自己对上了眼神,所有无意识的眼神,我早就知道会在未来对上的一双双眼睛。还有一小时就是我的生日,我二十三岁了。我最近终于学会了撒把骑车。将油门拧到底,然后松开手,双手上下翻动,暖风在手掌下原来是球形,我钻进下一个桥洞。
十二2017.0822/雍和宫
我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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