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槊、矛、枪本是一个东西的不同名称。和箭、矢是一种东西一个道理。上古称矛,汉代后矛槊之名混用,唐代后槊、矛、枪三种称呼混用。槊又称为矟,这两个字是通用的。
矛长丈八尺曰矟。马上所持,言其矟矟便杀也。又曰激矛,激,截也,可以激截敌阵之矛也。——东汉·刘熙《释名·释兵》
既然矛槊枪本为一物,那么为了方便大家,以下除引述资料外,我们一律称呼为“枪”。
▲明代书籍上的长枪形制图
将军百战折长槊,壮士十年奋铁枪——为什么要用铁枪古代枪杆,多以竹木为之,在激烈的战斗中,枪杆折断非常的常见。在史书上“折枪”的记载非常多。比如邙山之战中的程知节(程咬金):知节救之,杀数人,世充军披靡,乃抱行俨重骑而还。为世充骑所逐,刺槊洞过,知节回身捩折其槊,兼斩获追者,于是与行俨俱免。——《旧唐书·列传第十八·程知节传》
枪杆在战斗中折断非常可怕的事情,那么如何避免折枪的发生呢?我们来看这段记载:
(石敬岩)枪折马毙,公挥短刀步战,犹力杀数十人,至死不仆。初公与予论马槊,谓马上槊犹马上箭,对镫抹楸乃可发枪,若分骔者全持马力,倘敌马力强,能折人枪,故马槊以浑铁为贵。公之死,卒以围合敌众,抢力不及,而贼马又强。皆如其所论云。
——《陆桴亭诗文集》卷六
石敬岩在战斗中枪折马毙,以致只能挥短刀步战。武术谚语中说“一寸长一寸强”,明代名将戚继光也说过战斗中如果两个人武艺相当的话“枪长彼一寸而必胜”,虽有些夸张,讲的是这个道理。“短不接长”,一代武术名家石敬岩在战场上以身殉国。他以前和他的学生陆桴亭讨论马上用枪的时候说过骑枪最好是浑铁打造。历史上真的有铁杆的长枪吗?史书上还真有一些例子,记载中最早使用铁枪的武将出现在五代十国时期。
▲敦煌壁画《张议潮统军出行图》中的唐代武士形象
千年豹死留皮在,破冢风云绕铁枪——铁枪由来“豹死留皮”这个成语说的是五代时期的王彦章。他活着的时候以骁勇善战闻名。死后又以忠心不二流芳千古。后世描写王彦章的诗文、小说、戏剧很多,现在的人很多都读过金庸的《射雕英雄传》,里面有个铁枪庙,铁枪庙供奉的就是王彦章。京剧《五龙会》讲的也是王彦章的故事。王彦章在史书记载中就是以使用铁枪闻名:“(王彦章)从太祖征讨,所至有功,常持铁枪冲坚陷阵”、“性忠勇,有膂力,临阵对敌,奋不顾身”——《旧五代史·卷二十一·王彦章传》
“为人骁勇有力,能跣足履棘行百步。持一铁枪,骑而驰突,奋疾如飞,而他人莫能举也。军中号王铁枪”——《新五代史·王彦章传》
那古代的铁枪什么样子呢?形制如何?重量如何?王彦章的铁枪现在我们还能见到吗?很遗憾,没有实物。清代倒是有人见过供奉王彦章的庙中的铁鞭,名曰“赤心报国鞭”,并且绘制下了图形。“长仅六尺二寸强,重清秤十五斤,凡十九节,每节以铜条束之,柄饰木而束以铜,柄端如槌,四面环列‘赤心报国’四字。鞭旧时收在汶上西门外梁王太师庙中,清道光时,移贮汶上县库中”——清代冯云鹏、冯云鹓《金石索》
▲《金石索》中的赤心报国鞭
王彦章的铁枪没有保留下来,那还有其他人使用铁枪吗?有。
五代时另一个使用铁枪的,是和王彦章同为后梁臣子的王敬荛:“敬荛魁杰沈勇,多力善战。所用枪矢,皆以纯铁锻就,枪重三十余斤,摧锋突阵,率以此胜。”——《旧五代史·卷二十·王敬荛传》
使用铁枪的人都喜欢以“铁枪”为号,前面加上姓氏。比如金代末年的“李铁枪”。“李铁枪”是“红袄军”首领李全的绰号:“(李全)尝就河洗刷牛马,于游土中蹴得铁枪杆,长七八尺,于是就上打成枪头,重可四五十斤。日习击刺,技日以精,为众推服,因呼为‘李铁枪’”——周密《齐东野语》卷九《李全》
“(李全)身长八尺,手执铁枪”——《大金国志》卷二十五
“能运铁枪,时号‘李铁枪’”——《宋史》卷四百七十五
顺便说一句,李全的妻子姓杨,叫杨妙真。号李姑姑,当时也以枪法闻名天下,曾自称“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明清以来的的梨花枪(即陆合枪)、杨家枪就托名于她。当然,杨家将的故事广泛流传之后,又有人将杨家枪托名于杨六郎了。
金代末年还有“杨铁枪”:“金末丧乱,所在盗起,南乐人杨铁枪,聚众保乡里。太祖遣兵攻破河朔,铁枪以兵应之。”——《元史·王珍传》
元代用铁枪的有隋世昌:“隋世昌,其先登州栖霞人。善骑射,身长八尺,锻浑铁为枪,重四十斤,能左右击刺。”——《元史》卷一百六十六《隋世昌传》
最意外的是明太祖朱元璋也用过铁枪,明清两朝阁老钱谦益就见过朱元璋用过的铁枪:“南门旧存高皇帝手御铁枪”看完还作了两句诗“十载倾心一旅功,御枪原庙梦
魂中”——钱谦益《投笔集·后秋兴二》之七
这些铁枪有流传下来的吗?很遗憾,也没有。一个都没有保存下来。那我们现在还有使用铁枪的武术流派吗?他们用的是中国古代形制的铁枪吗?外国有铁枪吗?
▲《平番得胜图》中的明代骑兵
近代的铁枪却是他山之玉——外国铁枪说起近代的铁枪首先要说北洋军阀曹锟。民国十一年,北洋直系军阀曹锟在保定驻军,建立了一个“铁杆矛营”,一律配备俄国式铁骑枪。
▲俄国铁杆骑枪
解放战争中,我军于东北也遇到了使用俄式铁骑枪的敌人:1947年6月下旬,我军进攻吉林市。敌军官梁华盛把国民党的正规军都调动到吉林市附近,派遣吴英基到乌拉街(乌拉街距吉林市35公里)统率吉北的杂牌部队,以期巩固吉林市的前哨和外围。吴英基深知前路艰险,到任不足一月就打了退堂鼓。后向成信接任,向成信以吉林省第二突击纵队少将司令的名义,组织了一支地主武装为主的500多人的突击队,由于缺乏枪支,有三分之一的士兵使用铁杆长矛(俄式铁杆骑枪)——出自孙立国《永吉县党史资料》
▲绘画中使用骑枪的俄国骑兵形象
俄式铁杆骑枪说是铁杆,其实是空心钢管制成的枪杆。并且分成两段,中间用短木连接。与我国古代浑铁打造的长枪是不同的。那么外国有浑铁枪吗?有。而且有保存下来的实物。
▲土耳其博物馆中的铁枪和骑兵装备
▲印度手持铁枪的武士画像(这支铁枪的实物图片我是见过的,但现在找不到实物图片了,不好意思)
▲印度手持铁枪的武士画像
结论:今天还有铁枪,但与古代铁枪形制不同。中国古代铁枪形制已经很难考证时至今日,中国的武术习练者仍然有人练习铁枪术,比如自然门铁枪术。
但是他们所用的铁枪并不是古代的形制。自然门铁枪用空心钢管制成,内灌铁砂。而且只是用来练习“力”和“劲”。中国古代重文轻武,所谓“文章千古事”,留下了很多使用铁枪的武将的记载,却没有一只实战用的铁枪流传至今。古代的收藏家对兵器也不感兴趣(刀剑除外),他们喜欢书画和瓷器等等。
没有实物,光凭文字记载来考证古代铁枪形制几乎是不可能的。哪怕留下一些画的图样也好啊!
尾声如今王彦章的墓位于新密市东南22公里,苟堂乡刘庄村东侧岗地上,孤零零任凭后来人凭吊。将军孤冢在,铁枪无处寻。最后用一首清代郭锡光的诗来结束这篇文章吧:
《咏王彦章》
将军忠节凛冰霜,岂仅威名播铁枪。
师驻夹河谗已入,祠临汶水姓犹香。
残碑剥落埋秋草,故址荒凉剩夕阳。
我本桑梓怀国士,衣冠整肃尊椒浆。
将军忠节凛冰霜,岂仅威名播铁枪。
师驻夹河谗已入,祠临汶水姓犹香。
残碑剥落埋秋草,故址荒凉剩夕阳。
我本桑梓怀国士,衣冠整肃尊椒浆。
▲王彦章墓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