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雁明
图:来源网络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上初中的时候,才有幸读到白居易的这首《问刘十九》,江州司马白居易极富生活气息的邀友饮酒场面,也跃然在心。
我的家乡没有新醅的那种绿蚁米酒,但有很多诗里描绘的红泥小火炉,故乡绕阳河周边的红泥小火炉,也不是邀友喝酒喝茶的,而是专门为上了年岁的老人,煮汤熬粥的。
故乡的那种红泥小火炉,的确是用红泥做的,闾山周边,苇塘附近,都有红胶泥,挖来一盆红胶泥,淘米水浸泡透,掺进麻丝,掺进点谷草,摔摔打打,囫囵捏成个带底座带支撑的灶型,就是常见的红泥小火炉。
故乡的红泥小火炉都不大,只能坐上最小型号的钢精锅,通常是一个带长把儿的热奶小锅儿。故乡的红泥小火炉,都是为上了年岁的老人,专门炖肉熬烂粥用的,以前奶粉炼乳太中贵,寻常人家买不起,许多牙齿掉光的老人,也没有安义齿,吃饭吃菜完全靠牙床子胡乱磨几下,孝心的闺女或儿媳,就想到了红泥小火炉。
粗糙的捏就,囫囵的造型,却非常实用,捏成型阴干,就可以使用,肉都是在大锅里炖熟,再挑选最“顺当”的,特意夹进给老人的小锅里,如果是熬稀烂的粥,也可以在小锅里直接下米。点燃陈年的麻杆儿,该添汤添汤,该加水就加水,一边做着大锅饭,一边精心照看红泥小火炉。
必须是陈年的麻杆儿,必须也在灶台边,一边给家人做饭,一边为老人炖煮,粥熟了,菜烂了,先“答对”老人吃饭,然后才是家人就餐。以前苇塘边上流行种芩麻,沤麻之后的麻杆儿,是最受欢迎的好柴火,凡是家有老小的,都会优先得到,麻杆儿易燃,火匀烟少灰尘轻,没有烟窗也能露天点燃。
一边是大锅里浓浓的蒸汽,一边是红泥小火炉的袅袅轻烟,一边是粗茶淡饭的寡淡,一边是红泥小火炉泛出的肉香或菜香,饭好了,大米粥也熬好了,稍微晾一晾,然后高声跟耳聋的父亲喊:爹,吃饭吧,有点热,慢点吃,别烫着!
如果家里健在着两位老人,那贴着耳边的大声喊,就会变成:爹您慢点吃,别跟我妈抢,还有呢!故乡把那种特意给老人预备的红泥小火炉,称为“小锅子”,以前那种小锅子,特别多,老郑大奶家有,老付二爷家也有,赵福生大爷家有,只要家里有拄拐棍的,都有那样的红泥小火炉。
老孙家老太奶说,老年人没有牙,吃啥都很难嚼得动,唯有红泥小火炉,才能尽一份晚辈的孝心。鱼得把刺都挑出来,肉务必是肥瘦搭配的,然后放进粥里煮,稀烂的菜粥,或者是稀烂的菜粥里面再“卧”个鸡蛋,就是以前晚辈给长辈的“孝餐”。
红红的火,袅袅的烟,咕嘟咕嘟的熬煮,弥漫“外地儿”的浓香,还有不厌其烦的高声喊,爹您等着,一会儿就吃饭,虽然没有白居易邀友喝酒的盛情,虽然没有能饮一杯无的意境,却是满满的耐心,满满的天伦情。故乡的红泥小火炉,也让我感动,让我永远忘不掉,仿佛那烟熏火燎的情景,依然是昨天,那里闪现着老付家二奶,也闪现着老郑家大太爷,还有赵庭训和孙继海。故乡人管拿小火炉煮稀烂的菜饭叫“煮锅子”,煮锅子就是不嫌麻烦精心给老人开小灶,再苦再难也要让老人吃好。
多想走遍绕阳河周边,多想闻闻故乡的炊烟,多想再看到故乡的红泥小火炉,却再也回不到从前,惟愿心中的故乡情愫,一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