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入睡,86岁患癌,许渊冲被判只剩七年命,至今已99岁原创 你的心做呀 2020-08-27 16:22:26
2017年,有这样一位96岁的老者,参加了我国一档大型公益节目《开学第一课》。这位老者所参加的那一期于9月1日在平台播放后,可以说是火爆了全网。
因为在那一期上,主持人董卿在三分钟内单膝跪地3次,只为与他平视对话,有不少人因此而夸赞董卿“跪出了最美的中华骄傲”。
同时,还有许多人在网上纷纷赞扬起这位老者的伟大。
他这一生,“译古今诗词,翻世界名著,创三美理论,饮彤霞晓露”。
但其实,早在2月18日,董卿便采访过这位老者,在《朗读者》这一节目上。作为这一档节目第一期的压轴人物,他递给董卿的名片上写着: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第一人。
读完这句话,董卿笑着说:“您不怕这名片递出去,别人觉得您怎么敢这么说。”
对此,这位老者自信地回答:“这是事实。”此语气堪比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
但确实,这位老者有足够的资本说出这四个字,毕竟他可是当代翻译泰斗——许渊冲。
放眼当代,能在“汉语、英语、法语之间灵活游走的翻译家,许渊冲乃第一人”。
图 | 许渊冲参加节目
一
1938年,许渊冲17岁。
这一年,他考上了西南联大外文系,人称“许大炮”,因为他“嗓门大、爱生气、好辩论”。
在当代人看来,学语言的男生比较少见,且都比较斯文、内敛或者安静。但事实并非如此,学语言的人性格各异,既有脾气火爆的,也有温文尔雅的,且不分男女。
许渊冲便是个很好的例子,他的性格与“温柔内敛”完全不搭边,在大学期间就特别“狂”。
据说,国民政府外交部长叶公超第一次去西南联大上课时,便碰上了许渊冲。当他提问班上同学这节课上的是什么的时候,许渊冲手都不举,直接用英语抢答。
就这样,那节课上,无人不识许渊冲。
当然,在课上抢答一事于许渊冲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敢在美国志愿空军第一大队飞虎队面前抢答才算是他干过的“狂”事。
1941年,飞虎队队长陈纳德上校前往昆明援助中国抗日,许渊冲当即就和同学们一起报名服役,为这些美国友军当翻译。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许渊冲那时可是真的“牛”,敢做敢言,完全不怯场。
当时,在飞虎队的欢迎会上,本来为飞虎队翻译的人不知道如何为他们翻译“三民主义”一词,怎么都憋不出那三个词的英文。
于是,军委会战地服务团主任黄仁霖直接“上阵”,将“民族、民权、民生”三词生硬地解释为“nationality、 people’s sovereignty、people’s livelihood”。
可飞虎队人员并没有听懂这其中的意思,他们没有理解到黄仁霖想表达的意思。感受到场上的尴尬氛围,许渊冲坐在下面看着都急,最后忍不住直接举起手,大声说道:“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
民有,民治、民享,乃三民主义之真正内涵。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包括飞虎队在内的人都听懂了,而许渊冲,自然也“走红”了一把。
言归正传,说回许渊冲当天课上抢答那般行为,他倒不是为了出风头,他只是想在同桌杨振宁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才华。
是的,就是那个曾获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杨振宁。
明明同为大一新生,双方都还未曾获得极为出色的成绩,可许渊冲就是觉得,自己的同桌不一般。可就是这个不一般的同桌,在后来夸赞许渊冲道:“他的灵感一天一个,我的灵感好久才有一个。”
确实,许渊冲的头脑像是装了马达一样,一直在运作,新的灵感源源不断。他可能上一秒还在翻译现代诗,下一秒就会产生关于古代诗词的翻译想法。
说起翻译技巧,其实早在读中学时,许渊冲便有着和鲁迅相同的观点,认为直译理论是正确的。
可自从来到西南联大,他的想法改变了,开始觉得“通过意译可以翻得更精准传神”。如他后来所说:“真理可知,但未必是你所认识到的真理。”
人总是在不断成长的,此刻认为什么是对的,那未必一直都是对的。年轻时所认定的真理,那也不是永恒的。
毕竟,人不会从出生时就知道世间所有真理,大家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成长的。
只是,在这成长过程,人与人,总是免不了比较。
二
在翻译中国文学时,有喜欢意译的人,自然也会有喜欢直译的人。刚好,这两者经常会互相比较彼此的翻译成果,且暗自在心里较量谁更胜一筹。
一般此种情况,其实说不准谁更好,谁更差,只能看读者更喜欢哪种。一千个读者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可能有人喜欢忠实于原文的译文,有人则相反。
许渊冲便是后者,后来的他认为“译文可以和原文不对等,可以超出原文,发挥自己的优势”。
在他看来,在英汉互译时,应当着重突出中国文字的特点和魅力。
比如说,在将中文翻译成英文时,应该重点翻译出原文或者诗歌的意境以及蕴义。而将英文译成中文时,则需要把译文译得比原文还好,从而彰显中国文字的魅力。
可这样一来,经常会出现的状况便是,许渊冲的译文会与原文的意思严重不符。
也就是这一点,让许渊冲成了翻译界最受质疑的人物,有很多著名翻译家不太认同他这种翻译方式。
其中,最不认同他的人便是王佐良。
据说,两人在翻译法国诗人瓦雷里的诗歌《风灵》时,有过很大的争论。
王佐良的译文是“无影也无踪,换内衣露胸,两件一刹那”。而许渊冲则是翻译成“无影也无踪,更衣一刹那,隐约见酥胸”。
王佐良的翻译成果属于直译,与原文意思基本一致。至于许渊冲的,那就与原文相差甚远了,但他这样翻译其实从中文层面上看,更富有意境。
只是,当时的人不管意不意境,只管与原文意思符不符合,若不符,那就是错的。
这不,许渊冲从事翻译几十年来,盛名虽然颇多,但骂名也不少。甚至,翻译界的人也会出声讨伐他,说他是“文坛遗少”、“提倡千古乱译的罪人”。
包括之前,因为与王佐良有过争论,许渊冲还曾被“雪藏”过。
按理说,一般被“雪藏”过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顾虑,不敢大胆说出自己的委屈遭遇。可许渊冲不一样,他既然敢狂,那便敢说。
据《南方人物周刊》提问许渊冲说“和王佐良的争论是否影响到二人交情”时,许渊冲直接就回答道:“不好说。我申请北大的博士生导师,王佐良说和我‘意见不同’,就压下来了。他认为我是错的……从1992年一直到1995年王佐良去世前半年,《中国翻译》都不登我的文章。”
好在,金子藏得再深,也是有光芒的,一时的隐没并不影响有才能的人发光。
图 | 1938年许渊冲(前排左一)中学毕业与同学留影
三
“‘庄生晓梦迷蝴蝶’就是庄生不知道自己是蝴蝶,还是蝴蝶是庄生……我的人生观就是,我人生就是把诗变成人了,人变成诗了。”
把诗变成人,把人变成诗,他成功做到了诗与人合一。
在西南联大读书期间,许渊冲的日常便是“听闻一多讲《诗经》,听冯友兰讲哲学,跟卞之琳学写诗与译诗”。
在这般浓厚的诗意氛围熏陶下,许渊冲越来越钟爱中国的古诗词。因此,他经常着手翻译中国的古诗,将其翻译为英文,介绍给外国友人。
按理说,许渊冲这番行为可是起到了传播中国文化的作用,应当受到人们的尊敬。可事实不然,人们仍是对许渊冲贬多于褒,因为他的翻译不忠实于原文。
诗人弗罗斯特曾说过:“所谓诗,就是翻译之后失去的东西。”
既是要翻译成外国人能看得懂的文字,那多多少少都会失去其原有的寓意。更何况,若是完全忠实于原文去翻译中国的文学或诗歌,外国人其实未必能理解。
正如许渊冲所说:“西方的翻译讲究对等,一个字对一个字,它们主要文字的词汇有90%是对等的。中文与其他文字不同,只有一半对等。对等虽然不违背客观规律,却没有发挥主观能动性。在不歪曲作者意思的情况下,翻译一定要把一个民族文化的味道、精髓、灵魂体现出来。”
故而,他每次在翻译中国诗词时,都会着重于去传达藏在诗歌中的深刻意义。
慢慢的,终于有人能理解他了。
有学者分析道:“从根本上讲,许先生是热爱中国的语言文化的,所以在翻译外国小说的时候试图让中文的表达更优秀,在把中国古诗词翻译成外文的时候又希望传达原语言的神韵。”
他热衷于意译的理由很简单,只是想告诉世界,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
好在,他做到了,成功将中国文化弘扬出了国门。
图 | 1948年,许渊冲留学法国
1999年,北京大学、南京大学、南开大学在内的十名教授提名许渊冲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
虽然他最后没有获得诺贝尔奖,但担任诺贝尔奖评委的一位法国女诗人特意写信给他,夸赞他的翻译是“伟大的中国传统文学的样本。”
许渊冲见信回复道:“诺奖一年一个,唐诗宋词流传千年”。
比起诺奖,他更希望中国文化能够在全世界流传下去。他曾说:“中国人,就应该自信,就应该有点狂的精神。咱们国家的科技、军事、商业都在走向世界,所缺的,就是文化这一项,我要填补的,就是这一项。”
不过,不知道是否因为太过于深入诗歌意境,许渊冲的翻译特别讲究“美”。
他甚至还创立了“三美理论”:音美、形美、意美。
关于这一理论,许渊冲曾表明:“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三美理论’是个理想状态,我愿意朝着它努力。”
对此,许渊冲的老师钱锺书便曾感叹道:“美丽的妻子不忠实,忠实的妻子不美丽”。
许渊冲的译文与这两者皆不符,它属于“不忠实的美人”。
不忠实,但足够“美”。
可也就是许渊冲爱“美”这一点,吸引来了一位佳人——照君。
四
1959年,爱“美”的他与她,在一见钟情后结成了伉俪。
照君,原名为赵军,早年从事密码破译工作,因主席一句“昭君是要出塞的嘛”,她便将名字改成与昭君谐音的照君。
由于早期参加革命活动的缘故,新中国成立后,照君的前途一片光明,上级发话:“什么工作都任她选。”
不过,她一心只想读书,不想立刻投入工作。
也正是因为读书,她有缘结识了从巴黎学成归来教书的许渊冲,这位她崇拜一生的先生。
有人说,照君一生履历清白,理应嫁个同样清白的丈夫,而非像许渊冲这般“爱惹事”的翻译狂人。可爱情就是这么奇妙,照君非许渊冲不嫁。
她说:“天生地喜欢美,天生地追求知识,不喜欢当官,所以找到我先生。”
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两人确实是天作之合。
许渊冲喜欢“美”,刚好,照君不仅学识履历“美”,就连外貌,也是一顶一的美。而照君,天生爱“美”,天生喜欢追求知识,巧了,许渊冲刚好也符合这两点。
可以说,照君看许渊冲,是越看越喜欢,且还是自带滤镜看的。
别人觉得许渊冲天生放荡不羁,可照君却认为,许渊冲像个两岁的孩子,甚至还不如那些两岁小孩;别人看许渊冲越看越不顺眼,照君是越看,眼中的爱意越深。
到了晚年,这爱意丝毫未减,反而是越来越浓厚。每次有人夸奖起许渊冲,照君也会跟着一起,不是说“他太不简单了”,就是称赞“他真是一个奇迹啊!”
她就像是许渊冲的忠实粉丝,对他崇拜又尊敬。在照君眼里,许渊冲就是一个特别纯真的人,他的“灵魂里不沾染别的东西。”
当然,偶尔她也会调侃一下这位爱美的丈夫,她说:“许先生很爱美的,唯美主义,他的整个的文学,他的一生都在追求美。”
后面几句话,不用看,大家都清楚。可第一句,就未必人人了解了。除了在翻译上爱“美”之外,许渊冲在私生活上,也是特别爱美。
据说,许渊冲到了九十多岁,还要穿的和小年轻一样,风衣皮靴,帽子围巾,都不可少。有时甚至还要戴上墨镜才肯出门。
当然,在这穿搭上,他也有自己的讲究,那就是全身上下绝对不能超过三种颜色。
这样看,其实许渊冲除了狂之外,还是有些许可爱的,特别是在追求“美”这一方面上。
2017年,许渊冲不小心在骑车的时候摔伤了腿,照君当时可心疼了,嘴上责怪他不看路,心里可疼着了,但许渊冲却觉得这一摔值得,他说:“那条路在月光下很美,我只顾着看景,忘记看路。诶这么一说,这一跤,还摔得蛮美的。”
如果说,为了“美”,许渊冲能做到不怕疼;那么,为了翻译,他也可以无所畏惧。
图 | 许渊冲留法时与同学合影
五
20世纪60年代,风雨袭来,无人能逃过这场十年动荡,有许多知识分子的生命便是静止在了这十年里。
不是因为身体上熬不住痛苦,而是精神上,经不起那样的折磨。
但许渊冲是个例外,倒也不是说他身体硬,挨得了打骂,而是他满脑子只有他的翻译,没时间多想其他事。
据说,当许渊冲被人押着去开会去挨骂时,他特别乖巧地就站在了太阳底下,听一群人骂骂咧咧。只是,那些不堪的话语,他都是左耳入,右耳出,心里还在一边琢磨怎么翻译“不爱红装爱武装”。
“琢磨着翻译的时候,就把热、累、批、斗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等到我把全词翻译完,会也结束了。”
于是,每次被抓去审问打骂时,许渊冲都会在那思考着如何翻译诗词。思考完回家时还要忍着疲惫去把想好的译文给记下来。
然而,他的译文却害他自己后来白白多挨了100下鞭子。
许渊冲将“不爱红装爱武装”中的“红装”译成“powder the face”,即涂脂抹粉,而“武装”则译为“face the powder”——面对硝烟。
这两个词明明是翻译得好的,可与当时的官方翻译有出入,不对应,所以许渊冲就因为这两个词而被批评为“逃避阶级斗争”。
照君看见他因为两个词而被打得坐都坐不下后就问他“还译吗?”
许渊冲想都不想,直接回答:“译,译,当然要译。”
就算被打到屁股开花,他都要继续翻译,直至死亡那一刻才停止。
图 | 2006年,许渊冲与夫人
2007年,许渊冲得了直肠癌,医生断言他最多只有七年寿命。可至今,他老人家还很健在,不仅在医生所判定的第七年拿了国际翻译界最高奖项之一的“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 ,还在2017年参加《朗读者》这一节目,甚至还打算在100岁前翻译完莎士比亚全集。
要知道,莎士比亚全集的翻译工作可是极其重的,莎士比亚一生共计有40部作品,要想翻译得好,“必须全面了解英国历史和文学知识”。
这一点,连英国人都难以做到,可许渊冲,他正在为此而奋斗,尽管他今年已是一位99岁的老人。
据记载,许渊冲的前辈梁实秋和朱生豪也都翻译过莎士比亚的作品,前者花了38年才翻译完全集,后者则是花了10年,翻译到31部后便撒手人寰。
而身为后辈,许渊冲站在了这些前辈伟人的肩膀上,开始了自己的征途,且不怕晚。
毕竟,“生活不是你活了多少日子,而是你记住了多少日子,要让你过得每一天都值得记它。”
因此,步入晚年的许渊冲每天都过得很自律:早上九点或十点起床,开始会客,或者看书;下午将每晚的翻译成果打入到电脑中,直到晚上十点;十点一到,他便停止敲键盘,重新开始翻译,直到四五点天亮后开始睡觉。
于他而言,“每天和每天之间的区别只有一个,今天有没有翻译。”
可以说,许渊冲这一生完全是为了中西文化互译而活。
从1939年在《文学翻译报》上发表译作到至今,已经过去81年了。我们所阅读的《包法利夫人》《红与黑》《约翰·克里斯托夫》,译本大多出自他之手。此外,他还将《论语》《诗经》《楚辞》《西厢记》等经典著作翻译成英语和法语,供外国人了解。
据统计,许渊冲所译“作品已破百本大关,涵盖了汉英、英汉、汉法、法汉四种类型”。
因此,于外国人眼中,许渊冲就是那“千年一遇的天才”。
不过对于这些盛名,许渊冲并不在意,他的成就属于他自己,不需要他人评估其好坏。他是狂,但是不妄。
况且,在他看来,“生活的每一天都能欣赏,失败也有失败的美。”就算别人说他失败,那这份“失败”,也有他所追求的“美”在其中。
许渊冲还曾说过,“把一个国家创造的美,转化为世界的美,这是世界的乐趣,也是他翻译诗歌的初衷”。
所以在这条创造“美”的道路上,他仍怀抱着初心,继续执笔奋斗,且未到停止之时。
文 | 千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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