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伯庸
《江城子》两首赏析
十年生死两茫茫,左牵黄,右擎苍,千里孤坟,千骑卷平冈。纵使相逢应不识,亲射虎,看孙郎。夜来幽梦忽还乡,鬓微霜,又何妨,相顾无言,何日遣冯唐。料得年年肠断处,西北望,射天狼
【赏析】:
作者在开头先点明了自己与故乡暌违已久,不知生死,就这么渡过了十年的漫长时光,故土已经是物事人非。作者一路走来,刻意渲染自己牵犬架鹰,还有千骑相随,然而所到之处却是千里孤坟。通过自己队伍的华丽与周遭凄苦环境的强烈对比,巧妙地衬托出了战争对人民造成的伤害。这是空间的对比。作者为了加强这种对比效果,还使用了时间对比的手法,回忆了自己当年打虎的意气风发,如今十年过去,当年的打虎之地却被战火蹂躏成一片“相逢应不识”的陌生地方,其痛楚惋惜之情,通过这一系列时间、空间的对比而十分强烈。
下阕一开始,作者不再掩饰自己的浓烈情绪,直截了当地表达,即便是双鬓已白,年事已高,仍然不阻挡自己“忽还乡”的心愿,宣泄出了自己的思乡情怀。狐死首丘,这是中国人所独有的恋乡情怀,浅白易懂的词句中透着深深的惋惜与思念。正当读者随作者营造出来的沉郁情绪而感慨时,作者却突然设置了一个悬疑:“相顾无言”,为何无言?是家事?还是国事?笔锋一转,先用“冯唐”之典,与前面“鬓微霜,又何妨”巧妙地应和,急切报效国家的决心;接着又是一转,西北——代指那些毁灭了作者钟爱家乡的侵略者——射天狼的决心,却最终日复一日地失望。“年年断肠”之处,每次路过,总是给他的雄心浇上一盆冷水。让人油然想起“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悲壮。这千回百转之间,给读者揭开了一个清晰的思维长卷,勾勒出了一位故乡为战火所侵,自己十年归来,虽有报效祖国之心,却屡屡不得伸长的爱国志士。
是词中作者并没有一味沉浸在思乡之总,而是从对家乡的痛惜上升到了对国家命运的嗟叹,使得整首词陡然上升了一个境界。
【今译】
十年过去了
我回到了我久况未归的家乡
心爱的忠犬跟随在身后
苍鹰就擎在臂弯
一路走来处处是孤坟野墓
只有我与随同的千余名骑士跨越寂寥的山岗。
啊,我年轻时象孙权一样猎虎的故乡啊
即使在我眼前,我却已经认不出来了
即便是在梦中,我总是要回到故里
双鬓已白,又有什么关系?
我与幸存的父老终于相见
却无言以对
我恨不得象冯唐一样,不知何时才能重上战场
那挥军西北、射下天狼的夙愿啊
年年都让我肝肠寸断。
老夫聊发少年狂,不思量,自难忘,锦帽貂裘,无处话凄凉。欲报倾城随太守,尘满面,鬓如霜。酒酣胸胆尚开张,小轩窗,正梳妆,持节云中,惟有泪千行。会挽雕弓如满月,明月夜,短松冈。
【赏析】
作者上阕直抒胸臆,得意地回忆起少年时代难以忘怀的英姿,让年老的自己都十分激动。“无处话凄凉”此处反用辞意,指少年心性飞扬,开朗活泼,从无凄凉悲愤之心可言,可与稼轩“少年不识愁滋味”相对比。然后作者开始讲述起自己的人生经历,为了报答“倾城”的期望,跟随着太守外出征战,一转眼就是几十年过去,已经是满面尘土,双鬓如雪。“倾城”指的是社稷与百姓,“太守”则代指朝廷。短短数句,勾勒出一位将自己人生投入到建功立业的豪杰形象。结合当时的历史形势,一位“锦帽貂裘”、意气风发的爱国少年军人跃然纸上,一心报国,把自己的青春岁月都献给了这一事业,直至年老。
下阕首句与前句“少年狂”相呼应,豪迈气概不减反增,紧接着又连同两个促句,甜蜜地回忆起自己的爱侣,惋惜在自己外出征战、“持节云中”的时候,无暇顾及家庭,致使爱侣时常饮泣,闺怨有深。家庭和事业难以两顾,这自古就是一个两难的命题,作者为了国家,牺牲个人幸福,无疑是拥有了更高的追求。在描述完自己与爱侣彼此思念而不可相聚的遗憾后,要怎样才能够解决呢?在“惟有泪千行”之后,作者自己给出了答案:挽弓如月!把对妻子的一腔爱恋化作对祖国的热爱,用加倍的工作热情去报答妻子的牺牲。这里的比喻极其巧妙,以月喻弓,又以照在“短松冈”的“明月”来比拟自己对妻子的思念,把弓(志向)、月(思念)、松冈(妻子)三者三处比喻用两个简单的状景促句联系到了一起,十分高明。
边戍诗词不胜枚举,或婉约如“犹是春闺梦里人”;或豪壮如“不教胡马渡阴山”。作者能将这两者结合一处,巧妙地把春闺之怨与报国之志统一起来,提炼出了更高的思想境界,无疑比其他边戍诗词更具备现代内涵。
【今译】
我兴致勃发,就象当年自己的模样
当年的自己模样
不用刻意去想
它永远印在心房
那时候我戴着锦帽,貂皮的衣裘
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凄凉
为了报答阖城百姓的期望
我跟随着太守踏上了征途
我畅饮美酒,热得解开衣裳
爱人啊,依靠着那小小的轩窗
正在梳妆
我带着使者的符节,前去远方
她却在空旷的家里
思念的泪儿垂下千行
我把手中的弓箭拉满,如同圆月
希望这圆月能在夜里
照在那家乡的短松冈。
发布于 2016-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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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不二
知秋一叶,浅笑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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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主所求,属于「集句」一类,古人的游戏。
不过进入网络时代,脑洞大开的现代文豪们已将其玩坏。诸如:
- 垂死病中惊坐起,夜深还过女墙来。
- 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磨成绣花针。
- 少小离家老大回,安能辨我是雄雌?
- 朕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
无不充满画面感,令读者不得不思考人生……
更进一步,如果对仗工整、声律和谐,古人称之为:「集句联」。举个经典案例——
谢贞《春日闲居》诗云:风定花犹落。
王籍《入若邪溪》诗云:鸟鸣山更幽。
王安石将这两个南梁名句集在一起,千古流芳,以至于后人误以为是原配。上句静中见动,下句动中见静,较原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古人成诗,有格有律,适宜进行模式识别、聚类存储。纪晓岚放言:天下无不可对之对。正是基于这样的数据结构。
随机筛选中小学课本中的名句,就能集出一首对仗精工的新作:
举杯邀明月,把酒问青天。
明月几时有?江陵一日还。
欲穷千里目,已过万重山。
野火烧不尽,孤云独去闲。
而脍炙人口的《静夜思》,在我混乱的记忆中长成这样:
门外长溪水,床前明月光。
自扫门前雪,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游目俯大江。
起舞弄清影,低头思故乡。
昔闻诗云:老妪力虽衰,波撼岳阳城。集杜甫、孟浩然之句,令人虎躯一震。
有人问我:波撼岳阳城,何对?不禁想起江总的诗:洞吹龙钟管。因之成韵:
秋菊有佳色,幽兰生前庭。
风定花犹落,人来鸟不惊。
寒从脚下起,恶向胆边生。
洞吹龙钟管,波撼岳阳城。
基于对仗原则,我还用程序生成了一首帝王诗,画风略诡异:
汉帝宠阿娇,楚王好细腰。
可汗大点兵,单于夜遁逃。
君王今解剑,哥舒夜带刀。
苛政猛于虎,好奇害死猫。
末句乱入,却亦工绝。俚语同古诗杂交,往往惊艳。如:
是药三分毒,开坛十里香。
无风不起浪,有奶便是娘。
欲得周郎顾,先遣小姑尝。
牙疼不是病,心静自然凉。
此处集句:是药三分毒,开坛十里香。以数量词为工,浑如生铁铸成。
数字的对仗很容易把句子串起来,如:单反穷三代,五毛死全家。浑如不锈钢铸成。
所以古人有不少数学名句,都可以乱点鸳鸯谱:
烽火连三月,风烟望五津。
十年磨一剑,四两拨千斤。
宁添十座坟,不拆一桩婚。
读书破万卷,对影成三人。
比起五言,七言的乱交则难出许多。
下面我随意罗列一些,无心对仗的朋友可以直接跳过:
①
两岸青山相对出;一江春水向东流。
夫妻本是同林鸟;父子何来隔夜仇?
似此星辰非昨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②
太岁头上来动土;宰相肚里好撑船。
飞流直下三千尺;还想再活五百年。
女子无才便是德;男儿有泪不轻弹。
好汉不提当年勇;英雄难过美人关。
③
几许伤春春复暮;无心插柳柳成荫。
曾经沧海难为水;吹尽狂沙始到金。
莫使金樽空对月;每逢佳节倍思亲。
东风不与周郎便;日暮聊为梁甫吟。
④
红杏枝头春意闹;乌衣巷口夕阳斜。
牛头如何对马嘴;狗口吐不出象牙。
好马不吃回头草;宫莺衔出上阳花。
东边日出西边雨;你是风儿我是沙。
⑤
万丈高楼平地起;一枝红杏出墙来。
一生负气成今日;七尺从天乞活埋。
左耳进来右耳出;上梁不正下梁歪。
大丈夫当如是也;万户侯何足道哉!
⑥
独在异乡为异客;横看成岭侧成峰。
酒逢知己千杯少;心有灵犀一点通。
自古圣贤皆寂寞;平时尘土埋英雄。
窗含西岭千秋雪;日破云涛万里红。
⑦
几处早莺争暖树,一行白鹭上青天。
雕栏玉砌应犹在,万水千山只等闲。
日啖荔支三百颗,安得广厦千万间!
青山似欲留人住,明月何时照我还?
⑧
久病床前无孝子;男儿膝下有黄金。
一哭二闹三上吊;五穷六绝七翻身。
该出手时就出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包吃包住包满足;更干更爽更安心。
⑨
贾生年少虚垂涕;潘岳悼亡犹费词。
屋漏偏逢连夜雨;菊残犹有傲霜枝。
今朝不问前朝事;死马当成活马医。
初生牛犊不怕虎;落毛凤凰不如鸡。
⑩
六经责我开生面;四海无人对夕阳。
商女不知亡国恨;老夫聊发少年狂。
不识庐山真面目;坐忘姑射旧梳妆。
天下几人学杜甫;云中何日遣冯唐。
六言之集句,有浑然天成者如:
- 不自由,毋宁死;苟富贵,勿相忘。
- 道可道,非常道;人比人,气死人。
- 挂羊头,卖狗肉;拍马屁,吹牛皮。
- 红酥手,黄藤酒;青箬笠,绿蓑衣。
时有谚云:
骚不骚,看蛮腰;美不美,看大腿。
似可对之:
瘦是瘦,有肌肉;肥是肥,有胸围。
六言之后,宜续七言。如:
天苍苍,野茫茫,一树梨花压海棠;
车辚辚,马萧萧,二月春风似剪刀。
民间谚语,亦不乏严丝合缝者:
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打地洞;
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龟结亲家。
某日出句:左青龙,右白虎,居中纹个米老鼠;
随口对曰:北乔峰,南慕容,隔江合唱东方红。
戏谑太甚,唯前二分句可观。
年前曾联题《烟花》云:
花非花,雾非雾,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土归土,尘归尘,何妨解脱于斯世,且寄安宁与往生。
上联集白居易诗,下联集圣经(ashes to ashes, and dust to dust; in the sure and certain hope of the resurrection unto eternal life……),可谓中西合璧。
又,联贺友人花店开业,云:
手留余香,缘赠玫瑰;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集英国的谚语与诗句。
四言成语易集,如:守株待兔;缘木求鱼。如:黄粱一梦;红豆相思。如:卧冰求鲤,踏雪飞鸿。如:九霄云外,五里雾中。心情好的话可以集上百八十个,聊作消遣。 我在
有哪些细思恐极的成语? - 王不二的回答 中,多有陈列。
而八言则不是那么简单,非妙手不可偶得。前人有集:
恐后无凭,立此存照;
当今之世,舍我其谁?
可谓霸气侧漏。今人所集,则更加简单粗暴:
一语不和,拔刀相向;
两情相悦,就地野合。
自古两大噱头:凶杀和色情,浑然归一矣。
下面按照惯例,我再集个四宫格: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书山有路,刺股悬梁。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春夏之交,草木际天。
糊里糊涂,得过且过;懵里懵懂,自然而然。
秉烛夜游,良有以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覆巢之中,料无完卵;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莫问前程,但行好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逼上梁山,落草为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怪力乱神,子不语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
诲尔谆谆,听我藐藐;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鸷鸟累百,不如一鹗;虎生三子,必有一彪。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最后,是留给大家的课外思考题:
三言集句:_____;大新闻。
四言集句:_______;名噪一时。
五言集句:久旱逢甘露;________。
六言集句:_____,_____;一不做,二不休。
七言集句:桃花潭水深千尺;_____________。
八言集句:______,______;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如何把话接得毫无违和感,你们还要学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