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与《当代》有关的日子 | 独家 2018-06-01 15:51
近日署名马东的网文《与王朔有关的日子》火遍朋友圈,里面多次提到王朔与《当代》的交集,我们特别找到当年编辑接受采访时的口述文章,漫忆作家与杂志的渊源。 1984年2期《当代》刊登了《空中小姐》 ▍汪兆骞回忆《空中小姐》发表前后 (编者注:汪兆骞,《当代》杂志原副主编) 其实应由老龙(龙世辉)来回忆王朔的这部成名作《空中小姐》,他当时是编辑部的负责人之一,也是这部小说的编辑。 (编者注:龙世辉,1952年毕业于辅仁大学中文系,黄埔同学会会员。1953年调入人民文学出版社。曾任《当代》杂志编辑部副主任、作家出版社副总编辑。曾编辑出版过《林海雪原》《清江壮歌》《三家巷》《苦斗》《瞿秋白文集》《子夜》《赤橙黄绿青蓝紫》《芙蓉镇》《将军吟》《代价》等文学作品。) 可惜老龙已过世了。我当时只是编发这部小说的一个直接旁观者。后来我和王朔熟了,在我们杂志上编发了他的一些作品。 我记得王朔第一次来编辑部,大约是在1983年的夏天。我们屋里四五个编辑,都在忙着,也没什么人注意他进来。印象中他穿着短裤、圆领衫,平头,不认识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也没事先来个电话,就那么拿着稿子来了。来了以后说的话也不多,大概意思是写了篇小说,请各位看看,然后就走了。他人看起来文静,有点儿腼腆,但话又较得体,不死板。那时候文学的地位在社会在还很崇高,这样的文学青年多了,净是自己拿着稿子送上门来的。 当时大家都忙着,没什么人注意他,也没什么人注意他的稿子。几天后,有一次我们几个编辑在一起吃饭,老龙无意中说起,那天那个小伙子送来的东西不错,有点儿新意,看来还有潜力,就是内容太多了,枝蔓过杂,共有六七万字。我们才知道老龙看了王朔的小说。那时我们还记不得他的名字,只记得小说叫《空中小姐》。 我记得他的稿子是写在方格稿纸上的,说实话那字写得不太好看。笔画倒是清楚,没多少连笔,但间架差一些,硬梆梆的,缺少变化。不过改动的地方也不多,挺干净。 《空中小姐》手稿 两个星期后,老龙把王朔约来谈了一次,说了些修改意见。王朔挺尊重编辑意见,心甘情愿的样子。时间不长,也就半个月上下,王朔就把改过的稿子拿来了,文字压成三万上下。 小说在《当代》1984年第2期发表了。“编者的话”中提到它时,轻描淡写:“王朔的《空中小姐》写一个纯情的飞机女乘务员和一位海军复员战士的恋爱故事,清新可爱,真切感人。” 当时改革开放的时间还不长,我们编辑的作品大多数还是反映农村、工厂生活的。王朔的《空中小姐》反映的是当代城市青年题材的,又是写感情,文字也很清新。这些都引起了我们的好感。 小说于当年发出来后,好评不少。不记得当时王朔能拿到多少稿费,反正标准是每千字不到20元。 第二年,我们又将“当代文学奖”的“新人奖”给了他。 王朔发表小说是在《空中小姐》之前,但这一部无疑是他的成名作,从此奠定了他在文学上、文坛上的生存空间。此后我们《当代》杂志又陆续发表了他的重要作品《浮出海面》、《永失我爱》、《无人喝彩》。后两部是我做他的编辑。我个人认为他在中国文学上的贡献,首要地,是把字儿话变成了一种……一种什么呢?一种新的文学语言。它是口语,但又不简单的是生活口语的翻版,而是经过提炼、加工、再创造。 在写作上王朔非常勤奋,那时期出手很快。那时我们已经很熟了,有一天他一下拿出四部小说,痛快地说:汪爷,你尽管挑。我选中的就是《永》和《无》。 王朔式的调侃在他有的作品中已有所流露,而我选中的这两部还是较为清纯的都市言情小说,这也是有原因的:既要体现王朔的风格,同时又能为我们这份杂志的总体要求所容纳。他的一部长篇我也看了,没敢用,推荐给了别的杂志。后来果然有点儿争议,是那部《千万别把我当人》。 到现在我认识他也有十五六年了,觉得他还是那个老样子,没觉得他名气大了架子也大,见了面,大家还是挺亲热的,有说有笑。有人认为他桀骜不驯、偏激、狂,其实他外在虽很反叛,内心还是较为传统的,用个俗话的比喻,就是“保温瓶”吧,外冷内热。即使他有时文中带刺,嘲笑了别人,但在这之前或在这之内,他一定也嘲笑了自己。 2000年 80年代王朔(右)和马未都(左) ▍王朔自述:与沈旭佳合写《浮出海面》 1985年,我和沈旭佳合作写的中篇小说《浮出海面》在《当代》第六期发表了。这是我所有小说里写得最吃力也是最满意的,通篇写的是我们的感情生活。我曾挺得意地问沈旭佳女主人公写得像不像她,她也挺干脆地回答:“不像。”我懂她的心情,此刻她早已深恶痛绝那种抽烟喝酒、夸夸其谈的所谓潇洒,宁肯别人把她看成一个质朴、老实、纯真的女孩儿。这真让我喜欢。 我经商完全失败了,有段时间我们很拮据。北京有的饭馆是吃完结账,每在这种饭馆吃饭我总要提心吊胆,生怕吃冒了钱不够当众尴尬。舞蹈演员挣不了多少钱。“东方”是最好的,跳一场也只挣五元钱。舞蹈演员又必须吃强化食品,一月工资、奖金大都吃掉了。后来,我们连快餐店也不大敢进了。沈旭佳是个马大哈,什么东西都丢,那年冬天,在北京展览馆剧场后台洗澡,皮衣、手表都让人抱走了,从摊上买了件旧的短大衣穿上,脸灰灰的像个受气包。我则穿着她练功穿的旧绒衣和破军大衣满处晃。两个人都没手表,上街要看时间,就边走边歪头去看行人甩摆的手腕。那时我真是一天只吃一顿饭,每天猫在家里写稿子,希望全寄托在这儿上了。偶尔拿到一笔稿费,就满足一下沈旭佳的购买欲。我和沈旭佳都不会买东西,净上当,花冤枉钱。我给她买的高统皮靴,跟是歪的,她给我买的毛衣是桃红色的。最终还是常穿的那身衣服合体,索性一年四季地穿。反正沈旭佳在我眼里浓妆佳,淡妆亦佳,蓬头垢面不掩国色。 1987年12月《当代》海南笔会,前排右四为王朔 对于名利不让它成为主要目的1986年《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发表后,我的日子好过了一些,手头渐渐宽裕,人也渐渐扬眉吐气,沈旭佳反倒不那么每天乐呵呵了。有一天,她忽然叹口气,对我说:“我真不想让你出名,我真希望咱们老像现在这样。”我听了这话产生出不尽的喜悦;我真觉得所有称之为“名利”的东西都是扯淡,我决不让它成为我生活的主要目的! 我们的感情生活,使我在不知不觉中已受到改造。过去我是自私、猥琐、心中充满阴暗念头的人,以讥笑人类所有美好的情感为乐事。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是幸运的,没有权力抱怨。我开始怀疑愤世嫉俗究竟是一种深刻还是一种浅薄?经历苦难当然可以使人成熟,享受幸福是不是就一定导致庸俗?那些郁郁不得舒展者的恶毒咒骂,已使我感到刺耳,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确实受了委屈,而不是更大的贪婪得不到满足?但愿受虐心理不要成为我们时代的一股时髦。 我深深地感受着一个人的钟爱,这种钟爱使我心平气和,开朗自信。我有幸遇见了沈旭佳。1987年,我们结婚了。1988年6月6日,女儿出生了。那是代表着全家吉祥的一天,发发顺顺。 更多王朔内容 点击查看 本期责编:Sa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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