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爱叫忠诚 ——电影《芳香之旅》观后 龚文平

有一种爱叫忠诚

——电影《芳香之旅》观后

龚文平

我们的人生都太短了，经不起突来的枝节，像我这种年龄的人，应该更珍惜自己的眼睛和心灵。现在我的脑海里萦绕的是一部电影，主演是范伟。一个小品演员的电影是个什么样的？央视电视指南在介绍范伟的纪录片，我只是有很多好奇罢了。当然，这好奇里也有一些憧憬，因为，他在“外面”得了好几个大奖。在文艺上我比较相信外国人，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更有眼光，而是他们更加公正和独立。于是就有了我对范伟电影的寻找，有了和这部题目叫芳香之旅的影片的相遇。

芳香之旅！多么的温馨，似乎叫人闻到花的味道，叫人期待什么美丽的事。但中文题目下是两个毫无表情的英文单词——“the road”，而不是the road of fragrance。相对于引人遐想中文标题，英文题目显得过于冷静、深沉，好像在暗示什么。

一个词就能说完整个故事，很简单，人生的悲剧，说起来很简单，但对于身处其中一点点一滴滴在时间河流里耗完自己的青春热情活力和欢乐的人而言，那是怎样的感受？我一直以为老崔是主角，因为他是男人，因为他是主演，他是范伟，但看到后来，我理解了导演要告诉我们什么，才醒悟那个叫春芬的人、那个普普通通命运多舛的女人，才是所有镜头指向的中心，才是所有问题的答案！

春芬在长途公交“向阳号”卖车票，扎两条粗黑的长辫，不标准的普通话，热情地招呼乘客，她那稚嫩又活泼的声音和带着酒窝的甜甜的笑容洒满整条漫长的旅途，就像初春的阳光让一切都熠熠生辉。车窗外的油菜花黄灿灿，让人喜欢，春芬望着遍野的菜花，脸上漾着浅浅的笑。她一定嗅到菜花淡淡的芳香，一定怀想着自己怎样的明天，这明天一定如同这菜花一样美丽动人吧？她遇到了刘医生，他帮她托了一下滑落的猪笼，她看了他一眼，愣住了，即使是一个离去的背影，爱的火苗就在心里点燃了。爱情于她就是这么简单。

刘医生戴着眼镜文质彬彬。高大帅气的刘医生面前，春芬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不知所措但又神魂颠倒，想要逃避又忍不住靠近。他又其实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个阳光美丽的女孩呢？那本总是捧着手中让春芬艳羡不已的医学原理书背后的目光不也有机会就轻轻落到她那里吗？那么害羞，那么惊惧，在担心自己的心思被识破呢。但再细心的修饰都无法逃过对方敏感的眼睛，他们分明都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甜蜜和温暖。可他们自己却还嫌这不够，他们既怕被对方识破自己，又怕对方不知道自己，多么矛盾的心理啊。她故意在售票时不小心撞落他手中的书，他没有怪责，只是对她一笑，那不是告诉她没关系，也不是一种宽容，只是心中爱意的闪烁的释放，她捡起书还给他，说着对不起，但口气里可没有对不起的意思，她知道了对方也是喜欢她的，她往前走时，带着满足的笑容。接着我们看到他们的爱慕是怎样一步步变得浓烈起来的，那是救助断腿的村民时刘医生递给春芬的手巾擦脸上沾染的血污，春芬感激地冲他微笑；那是春芬喝凉水痛经，刘医生骑着自行车在公交后面狂追，气喘吁吁为她送药，嘱托她小心身体千万不要喝凉水，春芬将手贴在向阳号的后窗舍不得和他分离；那是在铁道路口，在停车等候火车过去的路边，春芬问他：从哪里来的啊？他说上海。坐火车来的吗？是的。要坐很久吗？得四五天吧。 那么远啊，那，那么长时间吃饭上厕所怎么办啊？没话找话说的她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腼腆地笑笑。他再问，你没坐过火车吧，她还是低头笑笑摇摇头，等火车过去，就立即招呼乘客上车赶路。

多么可爱的两个人啊，多么让人羡慕的一对啊，他们在一起一定能幸福的生活，一直到老。但生活往往不是按照我们的设想继续的，它自有自己的逻辑。

文化革命来了，刘医生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又有海外关系，被下放到采石场，春芬一路走过去看望，雨夜燃情却意外撞到砖墙，两人一下子暴露在隔壁众人冷漠的眼光里。那一刻爱情也被砸倒了，她的脸上只有无助，她知道大家撞见了意味着什么。刘医生被逼着交代思想问题，春芬不信，队里放了刘医生的录音，她上前按住了磁带，她不想再听他说那些言不由衷却字字伤心的话语。队里逼着她和刘医生划清界限，断绝往来。在革命的需要面前，爱情毫无意义。那个时代的爱情，表达含蓄隐忍，他们甚至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这我爱你是一定要注意身体的嘱托，再看一会儿电影的请求，或者仅仅一个眼神，表面似乎波澜不惊，内在却蕴含无穷的力量。两颗心都是炽热的。但这样的两个人却要划清界限，是敌友之间的鸿沟。这对于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女人显得过于残酷了，而冰冷的社会不会给予任何怜悯。老崔不懂这一点。一切只有她一个人默默忍受。

又是旅途，春芬河边提水，跌进了冰冷的河里，浑身湿透。雨突然来临，她跌跌撞撞躲到旁边的桥洞下。世界仿佛只剩了她一个人，只有雨哗哗地下，只有孤独，只有寒冷。此时的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靠着桥洞的石壁嘶哑着痛哭起来。

组织安排春芬和老崔谈对象，对于组织而言这是一种用心良苦的安排，春芬虽然年轻，但却犯过“通资”的原则错误，老崔虽老，却是毛主席亲自接见过的全国劳模。在组织的眼里，结婚不关乎爱情，只关乎合不合适，合适就能结婚，才能结婚。春芬对老崔只有敬重。老崔虽然关心体贴甚至有过救助，但春芬心里是感激，没有爱。电影院相见，看了半场引得全剧院观众热泪盈眶的电影都没有哭的春芬，却在电影中途故障电灯亮起时难过的要哭，她并不愿和身边这个可以叫声叔叔的中年男人谈婚论嫁。老崔很尴尬，说，咱俩结合是不太合适 你就当没今天这个事吧。心里并不情愿的春芬听了这话就破涕为笑，跟老崔说，今晚的电影还是不错啊。一个多么容易感动的女人啊，他们的婚事就这样竟然成了现实。

多年后刘医生来信，春芬却没有看，犹豫之下连信封一起撕了。即将出国的刘医生赶到队里道别，春芬犹豫再三答应就见一面，但恼怒的老崔纠缠中将脚扭伤了，春芬还是放弃了。仍然深爱着对方的春芬并没有做出对不起丈夫的事，她忠于自己的丈夫忠于这个家，即使他们没有真正的爱，没有真正夫妻生活，没有孩子，即使她心里其实只有一个人，但一切的一切都变成默默的离去只剩下默默的忍受。我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为那样一个家庭居然可以如此地忍耐甚至扭曲自己，我不能想象她那颗曾经纯洁无暇的心灵此刻是何等落寞何等被刺痛。这一切是不是过于惨烈。

是的，对于春芬而言，家庭是最神圣不可侵犯的，丈夫是必须忠贞如一的，即使是自己的初恋也不行！她对家庭和丈夫的爱和对刘医生的不同，这种爱叫忠诚！

影片的最后，春芬去给老崔上坟。公交，平坦的柏油路，黑洞洞的隧道，一盏盏顶灯闪过，低沉而抒情的乐声，仿佛隐喻人生的起起落落。隧道的尽头，光线由黑到亮，一片光亮中，那辆老式向阳号从隧道里驶了出来，车厢里是如一开始的欢歌笑语，这是快乐的向阳号，春芬捏着橡皮小猪，小猪唧唧叫，春芬说：“我们向阳号长途车为你们准备了人民日报，还有清凉油还有晕车药要有需要的乘客一定记得跟我说一声。”她的脸上青春无忧，笑容就像车厢外明媚的阳光。一只小猪叫着在车里直往前窜，老崔老崔笑着转过来问：“春芬，猪崽怎么上车了啊？”刘医生和大家帮助一起捉住了小猪，春芬抱着小猪和刘医生咧着嘴开怀的笑着，她扎着两条长长的辫子，笑容如同弯月，笑得那么无忧无虑，一切如昨，恍若隔世。镜头再切，车厢里只有春芬老时独坐在车厢最后面，她在静静的笑，看着前面，她在想什么呢，是不是那些过去青葱无忧是不是唯一给她幸福甜蜜的刘医生，是不是开满油菜花的芳香的旅程？抑或只是老崔只是属于他们的向阳号？我只看到她是满意的，她是快乐的。

在春芬那张老去的脸上，我看到了我们的先辈，看到了他们笑容，看到了他们也曾经如何的年轻活泼，看到了他们爱情的腼腆含蓄，看到了他们怎样彷徨挣扎，为生活按捺心中的欲求，看到了他们的执着无悔，他们的朴实忍耐，他们并不是一直像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么苍老、那么沉默无声、那么迟缓。

春芬是悲剧的，她被时间刻上了属于那个年代的烙印无法磨灭，既不能融于她那个时代，又不能融进现代，她孤独地来孤独地走，一如在雨中的桥洞一如在熄火的向阳号旁边喧嚣的汽车鸣笛声里的形单影只，茫然无助。春芬又是伟大的，除了中国的女人还有谁能如此牺牲如此忍受？

这是春芬的人生之路，也许坎坷，也许悲壮，但已经一路走来，还能怎样？别人眼里的唏嘘感叹算不了什么，她自有自己的内在世界。就让她这样老去，在煤气灶前缓慢地煮着挂面，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直到不知不觉中睡去，电视里布满雪花；就让她拎着编织袋踯躅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人流之中成为众人。

芳香之旅，这条人生之路并不芳香，影片的题目不是说路程有多美好，它只是讲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伟大无私、普普通通，却又充满了神圣的光芒。她用自己的人生告诉世人，有一种女人真的值得不管如何的尊重。

对于一部成本只有三百多万的小制作，张静初、范伟、聂远这几个算不上大牌的演员就是影片最表象的豪华了。范伟的演出被外面形容为“出神入化”，原本我还怀疑，但看完之后，我信了。我完全忘了他是个小品演员，虽然一露面就是让人要笑的脸，但他在电影里却只让我感到厌恶，这说明他的表演成功了，而且是何其的成功。好的导演善于发现演员的潜能，导演开发出了范伟表演的另一种可能。相比之下，张艺谋的金陵十三钗，完全迷失，在商业化的路上渐行渐远，除了对色彩的把握还不落水准，其余皆乏善可陈，那一场中国军人炸坦克，还用字幕进行说明，说当时中国军队对抗日军只能这样，以显悲壮，但看着让人反胃，令人想起李少红的新版红楼梦的长篇旁白。一个导演如果不能用镜头把所有的东西都表达清楚，，他就不是一个出色地导演，我没有见过哪个知名的导演这样干过。就这一点，张艺谋就不该去到外面丢人了，让《芳香之旅》这样的佳构去还差不多。这部电影有着宁静的心态，朴实的镜头，细腻的刻画，没有商业化的操作，它就是直奔生活的深处而去的，他不是为了获得多少金钱的回报它不是为了奖项和赞许，它只是为了一种表达的需要，一种心灵的释放，这是对艺术的尊重，只有这种对艺术的尊重才能真正得到评价的尊重。基于此，那些最表象的豪华其实对影片来说并不重要，它有更多值得关注的东西。但这部电影注定只是小众的娱乐品，他至今仍然不为人知，我说过，之前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今日的中国，不是没有静心之作，只是浮华的浅薄的眼光遮挡住了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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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人类毁灭了，但是天空还在，论坛还在。

楼主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