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死了,就在这几天。
于我而言,也是一种解脱,我其实挺开心的,终于可以不用再拖累我媳妇儿了。
你们可能觉得我很可怕,但是,你我唯一的区别就是角色不同,我是真正的病人,你永远不能明白,一个病人真正的渴望。
我今年39岁,在企事业单位工作,在大众眼里,我在一个很好的年龄有一份很稳定的工作,有一个很爱我、我也很爱的媳妇儿,一个两岁的女儿,生活幸福。
在我的描述里,你是不是觉得,这个画面是很多人所向往的?是的,我也很满足。
最近,我感觉疲乏无力,小便的次数更加频繁,食欲也跟不上从前。
在一次呕吐后,在媳妇儿的陪同下去了医院,挂了急诊,在医务工作者的带领下,我走进了一个陌生的房子。
他们说,这里是重症监护室,收住的全部都是急危重症的病人,我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家属被阻挡在了这个大房子外面,不让进来,说是对病人和家属的一种保护,害怕感染。
虽是堂堂男子汉,但是突然到了这么一个地方,我心里发怵。
我的左边是一个气管切开的病人,右边是一个昏迷的病人,但是家里人安慰我说等到病因查清楚以后就能出去了,不是什么大病。
于是,我秉持着这个信念,在这个大房子里坚持了四十多天。
这四十多天,他们给我上了一个透析机子,说是我的肾功衰竭,必须通过这个机子帮助我的肾脏工作,延缓肾衰,每天还要给我灌肠,说是预防肝性脑病。
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住在这里这么多天,都不让我出去?每天的花销为什么这么多?家里的女儿怎么样了?还好么?有没有想她的爸爸?
四十多天,体重从原来的六十公斤降低到四十公斤,我被平车推到了另一个地方,护士告诉我要把我转到别的科室。
我很激动,以为我终于可以回家了,终于可以下床走路了,终于可以去卫生间了,终于可以不用在床上解大小便了,终于..........可以不用让家里人那么劳累了。
每次看到她熬夜的双眼,我很心疼。
但事实却是,我是从一个监护室转到了另一个监护室,是一个单间,应该花不少钱吧?家里是不是都掏空了?家里.......还好么?
第二天的什么时候,我突然意识丧失,医务人员及时发现了心电监护上的我的心电图变化,他们给我进行胸外按压。
在按压的过程中,我似乎有些意识,迷迷糊糊,感觉所有穿白大衣的人都围绕在我身体周围。
啊!!!胸前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么烫?为什么有种被电击的感觉?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为什么打开我的嘴巴,为什么给我插管子?我怎么了?为什么不回答我?
不要碰我,不要再电我了,求求你们不要插那个管子到我嘴巴里,我真的很难受啊。
我拼命挣扎,有人喊:病人躁狂。另一个人说:上安定,阿托品0.1mg静推..........专业术语在我的耳朵边回荡。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慢慢失去意识,但我知道我正在被抢救,我想活着,为了家人,我要活着,但我不想这么难受......
等我醒来,身上已经被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我说不了话。
护士发现我醒了,安慰我说让我不要紧张,说我刚才发生病情变化,多亏及时抢救,告诉我一定要积极配合治疗,病才能好,家人一直在外面等着我......说了很多安慰我的话。
是啊,如果我能说话,能走出去,一定给你们写一封表扬信,这些天一直在照顾我,真的很感激你们。
在这个重症监护室,我感受到了身为一个人该有的尊严,受到了无微不至地照顾,人人说他们是天使,而我觉得像是超能陆战队的大白。
一个星期的时间,隔两天抢救一次,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在鬼门关里走一趟又被拉回来的感觉,真的很神奇。
媳妇儿说要带着我去北京换心换肺,我没有开口回答,只是觉得,已经这么久了,这个病治到现在还是这样,还要花那么多钱去换心肺,真的不值啊。
但我不想和她发生争执,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怕她生气,她已经很疲惫了。
但是,我也很累啊,如果我突然一闭眼撒手人寰,对家人还真的是一种解脱吧,我对于所有已经没有任何的盼头。
两星期过后,如我所愿,我的所有指标都在往下走,病情不容乐观,事情在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我自己能够感觉到,心率慢慢降下来,血氧饱和度也在慢慢降低,用了很多药都还是不行。
我告诉媳妇儿:就这样吧,让我走吧,已经够了,你也够了,我也够了,他们......也够了。
她一句话不说,拉着我的手突然松开,笑着说:我去外面给你带个东西,你等我一下啊,匆匆逃走......
就这样,慢慢的,我的生命走到了结尾,给自己画上了一个不完美的句号。
亲爱的,我走了,记得照顾好我们的女儿,记得要照顾好自己,我很担心你,要开心,我舍不得你,但我走了。
希望可以找一个对你好的人,生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很对不起你,在没有我的日子,你应该会过的很好,你一定要过得很好!
医务工作者已经尽力了,我们要感谢他们,最起码,我很感激,他们真的把我照顾地很好,这么一说,其实一切都还好。
我的走,是最好的结局了。
再见,很高兴,在最后时刻,我能有尊严地走完最后的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