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陪朋友去徐州赛课,车一入市区,便和满眼的黄撞在了一起。街道上木叶纷纷,随意飘落,也无人打理,如同钻进一条条黄色的隧道。车来车往,落叶不时扬起,又缓缓落下。那是浪漫的梧桐叶,虽未经雨,但依旧能令人感受到淡淡的婉约词的韵味。
中国的城市,好植梧桐。梧桐树少虫害,易成活,高大挺拔,木叶肥大,春夏是浓浓的绿,秋冬是浓浓的黄。种下去就可任其生灭,又装点了街巷,但唯一的缺点,就是它太喜欢掉叶子了,许多地方政府为此伤透了脑筋,纷纷责令将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片叶不留。美其名卫生。
我不知道这带着浓郁秋天气息的落叶为何不能成为城市文化的一个因子,渗透进百姓生活的肌理,而要被一纸公文厌弃式的扫进腐臭的垃圾桶。你能想象梧桐更兼细雨,到天明,点点滴滴,地上竟然一片叶子都没有吗?你愿意西风是处将摇落,可但梧桐独报秋,走在秋意潺潺的小径脚下却无落叶的铺垫吗?你能相信西风不管梧桐怨,一叶吹来一叶愁,风中的愁思却没有片片梧桐的点缀吗?
扫去了落叶,也扫掉了情怀。
地上没有落叶的堆积,心里也没有了文化的落脚处。
那个秋天的徐州却任由西风吹落黄叶,任由黄叶堆积,飘动。我不由得为之暗自喝彩。
车缓缓前行,隔着车窗,我依然能够听到车轮压过木叶细微的声音,那和车轮驶过柏油路面的工业气息现代文明完全不同。前者温婉,后者粗粝;前者耐人寻味,后者行色匆匆。
我们的脚步只有慢下来,静下来,真正踏过那些从枝头掉落的木叶,才能深味生活的真趣。
我庆幸这种遇见。但这其实不原本是我们惯常的生活吗,跟自然贴近,让生活保持本色,让事物保留它原来的风姿。
多好。
环顾当下,路边树木按照种类整齐划一地栽种,很多还被修成各种迎合世人的姿态。市场区域按功能品类统一规划,卖鱼一条街卖肉一条街,卖家具的聚在一起,化工生产聚集一起,买卖的情趣无处寻求。无数的古街老巷,披着古老的外衣,内里无一不是流光溢彩,灯红酒绿,变身商品文明恶俗一角。很多古村古城被推掉,按照某些无法理解的构想重又建起了新的古村(在古村前用新修饰怪异至极)。
多希望树木就那样自然生长,叶生叶落。多希望生活少点整齐划一,自然发展。多希望文化的展示,少点一厢情愿,多点精神继承。
那样我将不会为遇见满眼的黄叶,弄得欣喜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