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总以为,所有人一起干坏事,这坏事也能搅浑成为美谈。这种错谬三观,在当代文化界,我们的范曾“大师”,无疑就是一个教科书级的垂范。
咱们也不必温温吞吞,直接开门见山,得先说一个得罪人事实:国内的艺术品市场,自2000年以后,实际走的是一种不正常的模式:包装、炒作、洗钱,一条龙服务,规范便捷,手到擒来。高雅、高端的文化市场,早已乱花渐欲迷人眼,充斥庸俗与铜臭味道。
更有甚者,是变相为权钱交易中介物。嘿,你要给我送钱,请别,送我某某“大师”的字画就行了呀——我再拿去指定点兑钞,啥价买的啥价卖,收10点手续费,无影无痕,皆大欢喜。这样的登龙术与新贿法,贵圈有谁不晓得,连黄毅清这等人都瞧不下去了,前前些时日都在网上揭弊。
有人说,也就是在此种名、利、势互动轮回的高级操作中,范老师的身价被哄抬起来了。不仅字画价格,水涨船高越来越离谱,蝉联“在世最贵国宝艺术家”头衔,地位也往“大师”路上层层加码。
有人戏称他是“印钞机”,其实还是辱没了他。因为,印钞机绝对没他画钱快。
比如,他随便画的一副《八仙图》镜心,2011的拍卖价,竟高达6900万元。而这样的画,他流水线操作,一个小时就能搞数十幅。根据“胡润艺术榜”,早在10年前,他字画一年内的成交总额,就已创下9.4亿元的伟绩。我等贫民窟人的想象力,早就不够用了。
▲1994年所作《老子出关》,拍卖价1104万元
倘若范大师按这套路,幕后闷声发大财,稳作富家翁,本身也没可非议的。凭本事吃饭的嘛,外人何由置喙?一个大好的社会,理当让有才的脱颖而出,让有抱负的扬名天下,让有能力的富甲一方。况且大家都这么搞,小心不翻船即可。再惠而不费捐款个一两次,“德高望重”的通稿,够用个一二十年了。
只是,好玩的是,范老师自个,对于“大师”这名头,倒越发自居不疑了。自从“自由的法兰西”促装下邑,偷摸摸“辞国”归来之后,浪栧上京青云直上的范大师,不免得意忘形,屡屡毫不避讳自吹自擂。所谓“假我30年光阴,必可超越八大山人”,就是他于2017年前后,对着电视媒体,翘着腿扬扬得意的宣告。
此类”东方不败“一般至高无上的自我标榜,他这些年着实说了不少。我等草民,台下恭承唾沫,满身鸡皮疙瘩。
实际上,对于“八大山人”朱耷,这位向被中国传统书画界视为“大师”标杆的人物,范老师的内心,也不一定真瞧得上。
他自视甚高,自我评价其实远在八大山人之上。前些年,他与已故“老弟子”,即播音界的另一“大师”赵忠祥一块上节目,就吐露了心里话:当赵大师请教范大师,在书画史上如何给自己一个客观定位时,范老师昂然即答,“我是坐四望五,以待来日”。
看观众们一脸懵逼,他还谆谆解释,“四者,四品也,大师之谓;“五么,则属五品,是谓之巨匠,五百年冒一个”。也就是说,在范先生内心,他是归属于“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中人,是天地500造化才能侥幸孕育出的这么一巨子。“八大山人”算啥,400年不到,跟他起码差个近百年功力。
还不止是如此,他还搞过所谓的“24字自评”,是自比司马迁。说自己在学问上也是“通古今之变”之人,即既是艺术巨匠,同时也是学术思想大师。那年电视台节目,他当场念出这“24字自评”,自谓“其实是在和古人试试高低”,而且沾沾自喜称“我还是比较谦虚的”。我看当时银幕扫过,那些观众真的集体尴尬到满脸无地自容。
以此定位为基准,区区“八大山人”朱耷,不过一剃发和尚,不过一盲流乞儿,不过一民间落魄书画爱好者,与范大师一比,黯然到要窒息,又何足道哉呢!在范老师心目中,拿他与八大作比,其实不但不是抬高,而是作践他。
可是,要我说句实在话,范先生的字画、学问固然也算得上一时之选,若衡之以历代大作手,此等水准也许还真的是不入流的。
我要说的是,“装逼”,是人之所欲也,可总要有点分寸,有点自知之明。“大师”与否,“坐四望五”与否,“超越八大山人”与否,“当代司马迁”与否,一切高誉都当是世人给的,哪能真觍颜自吹,大放厥词呢!
▲大晒“著作等身照”
不客气地点题说,范大师之行销当代,遂擅天下,最大程度上乃是靠着“自我吹嘘”与“精品包装”而来。他这辈子虽博得名满天下,真实功夫却是虚而不实的——书法九流之外,画作也只专在人物画一项,且功底大体只体现在线条勾勒上,整体水准还不如说是“漫画家”一路而已。我始终想不通,他是怎样的心眼蒙蔽,敢跟天才闪耀的八大山水比功夫?
而且,范先生若换个人比“伟大”,或许还不太伤大雅,至多也就是“有才狂妄”而已。书画史上,他最不该搬出来,自我贴金比附的前辈,其实就是八大山人。八大何等人物,何等经历,何等节操,你范大师又是何等人物、何等经历,何等节操,这一计较,完全就剩下自讨没趣的滑稽了!
▲“爱妻”?“朋友妻”?
这俩人的差距,无论艺格亦或人品,都至少要隔条银河。范大师这等可人,不要说去与八大比肩了,他若跑到江西西山给八大提鞋,以八大之清高狷介,会睁眼动动眼皮,只怕都要“列壑争讥,攒峰竦诮”。范老师,您也是80高龄的人了,啥世面没见过,难道心智真是被名利场与门徒们宠坏了吗,内心真的丝毫没点数么?
过去,明人张岱评价前友阮大铖,说他“大有才华,恨居心勿静”,这话我素觉得,移来夸赞范先生,也是恰如其分的。
过去,另一大师李敖,在电视上公然这么评点,“范曾人品有问题,当属可信。他的画,乍看还行,可看多了,千篇一律,格调不高; 他的字,特别讨厌,过去帐房先生毛笔字而已”。
我自己觉得,李大师虽也驾鹤西去,他说的这番话,也确实刻薄了点,可大体还是能算数的。“子是中山狼,得意便猖狂”,还超越八大山人,真是得意忘形,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当年,梁启超数落“理学圣人”汤斌,说他一辈子酸文假醋装模作样,可到底逃不过世人眼睛,不仅“微论大节,其私德已不足表率流俗矣”,还落了个“伪君子”恶嗜。范大师岂能免乎?
扯到这,我倒也不妨再虚情假意一下,诚恳劝范老师一句话:人的欲望真是无止境的,名的欲望、利的欲望、色的欲望、权的欲望、势的欲望,无时不奔凑而来,身为名人是“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入老更要“戒之在得”,见好就收吧。
▲与另一得意弟子
只因为,社会公议,其实最心明眼亮。它委实并不宽容敷衍,也许会偶尔停留在某一时刻让人窃得虚誉,可决不会允许某些人永远地欺世盗名。历史与人世,早就默默暗示给我们这个真相了。
吹牛,谁不擅长,傻帽如我,3岁就娴熟于口。只是花唇巧舌,狂言诈语,并没啥意思。努力点,沉潜些,让历史的“封神榜”自己记住你是大师,而非自吹,“要留清白在人间”,才是正道。
这个警示,对我们所有人而言,都是当头真理。